第23章 躲避

时光对于神明而言没有意义,却又仿佛在某个节点加速流淌。她与千道流之间,维持着一种奇异的平衡——比陌生人熟悉,比友人疏离,被那根该死的红线牵连,却又隔着神性与人性的天堑。

他能感受到她的驻足,她也知晓他的等待,但谁都没有再向前一步。

然而,更深的无力感并非源于这份感情的停滞,而是来自于她身为织命者却无法履行职责的挫败。

她能清晰地“看”到,那个“错误之结”正在以惊人的速度生长、壮大。

那个名为唐三的孩童,正如同一个贪婪的漩涡,疯狂地吞噬着这个世界原本有序分布的气运。那些本该属于其他天才的机缘,那些维系大陆平衡的本源力量,正悄无声息地向他汇聚。

他就像一只寄生在精美织锦上的蛊虫,啃噬着经纬,扭曲着图案。

可她,司掌命运的织命者,却没有任何办法。

她无数次抬起手,命运之梭在指尖凝聚星光,杀意在她云银色的眼眸中流转。只要轻轻一拨,切断那根核心的丝线,一切就能回归“正轨”。

但她的手,每一次都沉重得无法落下。

她没有办法对一个孩子动手。

哪怕明知那躯壳里是一个异世的、悖逆的灵魂,可那具身体的血脉,确确实实源于那株曾缠住她脚踝、决绝地选择悲剧道路的蓝银草,源于那个在山谷中悲痛守护的男人。

毁灭他,等同于亲手扼杀那个蓝银草在这世上最后的延续,等同于践踏那份她曾默默注视过的、绝望却真挚的情感。

这种认知像最坚韧的锁链,捆住了她执行规则的手。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看着那根错误的丝线越来越粗壮,看着它如同贪婪的藤蔓,缠绕、覆盖、吞噬着周围原本绚丽的丝线,将整幅斗罗大陆的命运织锦,拖向一个连她都感到陌生与不安的方向。

身为织命者,却无法修正最大的错误。

这种无力感,比迷路千万年,比被红线纠缠,比情感的困惑,更让她感到窒息和……愤怒。

是对那个胡乱投放灵魂的混蛋的愤怒!

是对这束手束脚规则的愤怒!

也是对她自己这份不该有的、属于“人”的恻隐之心的愤怒!

她站在云端,俯视着那片气运不断被攫取的大地,周身的气息冰冷得几乎要冻结空间。

必须找到那个幕后黑手。

必须找到在不伤害这具躯壳的前提下,剥离或净化那个异世灵魂的方法。

否则……

她不敢去想那个“否则”。

命运的织锦若被彻底污染、崩坏,那需要被“修正”的,恐怕就不仅仅是一个“结”,而是……整个世界的重启了。

那将是身为织命者,最大的失职。

她一直在等待,等待着那个由她亲眼看着长大、被她默默珍惜的孩子,能带来一丝奇迹,或许能打破那既定的悲剧轨迹。

可最终等来的,却是千仞雪在天斗帝国十余年潜伏的全面失败。

失败的不止是计划,更是信念的崩塌。那个孩子第一时间没有回供奉殿,而是径直去了教皇殿,与她那从未给予过她一丝温情的亲生母亲比比东,进行了一场注定绝望的对峙。

当千仞雪拖着疲惫不堪、魂力紊乱、精神上更是“伤痕”累累的躯体,一步步踏入供奉殿时,司云织只觉得呼吸一窒。

在她眼中,这不再是那个曾扑进她怀里撒娇的孩子,而像是一幅她精心欣赏多年的、独一无二的绝美织锦,被人用最粗暴的方式撕扯、玷污、蹂躏。每一道伤痕,都像是划在她作为“欣赏者”的心上。

可她什么也不能做。

因为她是命运本身。她知晓过去,洞悉未来。千仞雪从出生起要经历的身份谎言、母爱缺失、潜伏的孤独、失败的痛苦,乃至……更遥远的未来,她都一清二楚。她就像一个高高在上的先知,冷眼旁观着画卷按既定的笔触渲染,知而不言,无能为力。

这种清醒的、贯穿始终的无力感,比任何直接的攻击更让她痛苦。

在这样的煎熬中,她最终选择了逃避。她封闭了大部分神识,陷入了漫长的沉睡,试图以此加速这具化身力量的流逝,期盼着在彻底消散前,不必亲眼目睹那最残酷的终局。

时光在沉睡中飞逝。

当她再次被一股强大的、带着神圣献祭意味的能量波动惊醒时,睁开眼,感受到的便是那笼罩整个供奉殿的、属于天使神传承考核的庄严气息。

九考已近尾声。

她瞬间完全清醒,所有的感知回归。她“看”到了那指向最终结局的、清晰得刺眼的命运轨迹。

她知道下面会发生什么。

司云织猛地转过头,目光如冰冷的利箭,直直射向静立在一旁、周身沐浴在传承金光中、眼神平静却深藏着悲壮的千道流。

那眼神,几乎是质问。

“千道流,”她的声音因长眠初醒而带着一丝沙哑,却更显其下的冰冷与尖锐,“你知道天使九考的最后一考是什么的。”

她的视线仿佛要穿透他的灵魂,字字诛心:

“你要她,怎么接受?!”

接受她的爷爷,她最后的依靠,她心中如同山岳般巍峨不动的存在,为了她的成神之路,献祭自身,燃尽一切?

这对于刚刚经历重大失败、心灵本就千疮百孔的千仞雪而言,是何等残忍的“馈赠”?!

这根本不是成全,这是最彻底的摧毁!

千道流迎着她那几乎要燃烧起来的目光,金色的眼眸中是一片深沉的、认命般的平静。他没有回避,也没有解释,只是缓缓地、极其沉重地,闭上了眼睛。

默认。

他早已做出了选择。在责任与亲情之间,在武魂殿的未来与个人的存续之间,他选择了那条他必须走的路,那条司云织早已“看见”的路。

供奉殿内,神光流转,映照着织命者的愤怒与守护者的悲愿,以及那即将到来的、无法挽回的宿命献祭。那根连接着司云织与千道流的红线,在悲壮的神光中,微弱地闪烁着,仿佛也在发出无声的哀鸣。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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