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易完成
晨雾像脏污的棉絮，缠绕在亚特兰大破败的楼宇间。三辆车组成的车队碾过湿滑的街道，引擎声在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打头的是一辆加装了钢板和撞角的SUV，由格伦驾驶，林曜坐在副驾。中间是那辆改装皮卡，载着T-Dog和部分交换来的物资。压阵的是另一辆越野车，肖恩阴沉着脸坐在驾驶座，旁边是抱着突击步枪、眼神亢奋的莫尔，以及十个荷枪实弹、神情紧张的护卫队员。
此行的目的地，是东边五英里外，依托“汉考克”大型超市建立的幸存者据点。
“老板，‘锤头’这人，名声不好，”格伦紧握着方向盘，目光警惕地扫视着雾气中可能潜藏的危险，“暴躁，多疑，据说为了一罐牛肉罐头就能崩了手下。”
林曜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废墟，嗯了一声，不置可否。系统界面上，【外交/贸易】子选项已经激活，目标锁定为“锤头据点”，评估状态为“敌对倾向，高需求”。需求清单上，药品（尤其是抗生素和胰岛素）、燃油、弹药高居前列。
“我们带的‘样品’够分量吗？”林曜问。
“两箱基础药品，五桶柴油，还有……这个。”格伦指了指后座一个银色的金属箱，里面是林曜特意从系统兑换的一批高效抗生素和两支胰岛素（总成本约$2000），在这个缺医少药的时代，堪称救命神药。“按照您的吩咐，没带太多武装人员看得见的‘硬货’。”
“嗯。”林曜闭上眼。他不是去打仗，是去开分店，或者……收购竞争对手。
接近超市区域，雾气略淡。曾经的停车场被各种废弃车辆和简陋工事填满，形成了一道扭曲的屏障。超市主体建筑还算完整，但窗户大多用木板钉死，门口垒着沙袋，几个手持猎枪和砍刀的人影在工事后晃动，警惕地盯着靠近的车队。
车队在距离工事百米外停下。林曜推门下车，格伦紧跟在他身侧。肖恩和莫尔也带着护卫队员下车，呈扇形散开，武器虽然没有直接举起，但威胁意味十足。
工事后面一阵骚动，一个身材矮壮、留着络腮胡、头皮锃亮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他左眼带着黑色眼罩，右手提着一把血迹斑斑的消防斧，斧柄缠着粗糙的布条。正是“锤头”。
他的独眼扫过林曜一行人，在林曜过于干净的外表和格伦身上停留片刻，最后落在肖恩脸上，咧开嘴，露出满口黄牙：“哟！这不是肖恩警长吗？怎么，你那小破营地混不下去了，带人来投靠老子？”
肖恩脸色铁青，没有吭声。
林曜上前一步，平静地迎上锤头审视的目光：“锤头先生？我是林曜。我来谈笔生意。”
“生意？”锤头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嗤笑一声，用消防斧虚点着林曜，“跟老子谈生意？你拿什么谈？就凭你后面这几条枪？”他身后的手下发出一阵哄笑。
林曜对身后的格伦示意。格伦会意，从SUV里搬出那个银色金属箱，打开，露出里面摆放整齐的药品和两支醒目的胰岛素笔。
哄笑声戛然而止。
锤头的独眼瞬间瞪大了，呼吸明显粗重起来。他死死盯着那些药品，尤其是胰岛素，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他据点里确实有需要这玩意儿的人，而且是他的亲信。
“……你想换什么？”锤头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压抑的贪婪和警惕。
“人。”林曜言简意赅。
“人？”
“有专业技能的人。医生、护士、工程师、电工、机械师……哪怕只是经验丰富的农夫。或者，身强力壮、愿意遵守规则、用劳动换取生存的普通人。”林曜的声音清晰而冷静，“一个具备有效技能的健康成年人，换等值于十天的基本食物、药品配额，或者等值的燃油、弹药。普通劳动力，换五天配额。你可以用这些人，来换取你需要的任何物资。”
他用的是“换”，不是“买”。在这里，人，成了一种特殊的“等价物”，一种可以交易的“资产”。
锤头愣住了，他身后的手下们也面面相觑，显然从未听过这种“交易”方式。末世以来，要么抢，要么合作，要么死，把人当成货物一样明码标价地交换……这太他妈诡异了。
“你……你要人干什么？”锤头狐疑地问。
“建设，生产，扩大生存空间。”林曜回答，“我的据点有稳定的电力，干净的饮用水，初步的医疗保障。我需要更多的人手来维持和扩张。而你，可以用你暂时‘富余’的人口，换取你急需的、能立刻增强你实力的硬通货。”
他指了指那箱药品和后面的油桶：“这些是样品，也是定金。如果你同意，我们可以立刻开始交易。你可以先送一批你认为‘价值不高’或者‘难以管理’的人过来，换取你需要的药品和燃油。”
锤头陷入了激烈的思想斗争。他确实有些人——老弱病残，不听话的刺头，或者纯粹是消耗粮食的嘴巴——是他想甩掉的包袱。用这些包袱换救命的药和珍贵的燃油……这买卖听起来……
“我怎么知道你不会耍花样？”锤头盯着林曜。
“交易在中间地带进行。你送人过来，我们检查、接收，同时支付物资。你可以全程监视。”林曜给出了方案，“信誉是长期交易的基础。锤头先生，你可以把这看作是我们两个据点之间，建立长期、稳定贸易关系的第一步。”
长期贸易……稳定的药品和燃油来源……锤头的心动了。在末世，没有什么比稳定的物资来源更诱人。
“……好！”锤头猛地一挥手，“老子就信你一次！我这里有十几个吃闲饭的老家伙和几个不听话的杂碎，先换给你！”
他回头对手下吼了几句。很快，工事后一阵骚动，十几个面黄肌瘦、眼神麻木的幸存者被推搡了出来，有男有女，大多年纪偏大，还有两个看起来精神不太正常的年轻人。他们惶恐不安地看着周围，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命运是什么。
格伦和T-Dog上前，简单检查了一下这些人的身体状况，确认没有明显的外伤和传染病迹象，然后示意可以接收。
林曜对格伦点点头。格伦和另一名队员将银色药箱和两桶柴油搬到了中间的空地上。
“第一批，十五人。这是对应价值的药品和部分燃油。”林曜说道，“期待下次交易，锤头先生。”
锤头迫不及待地让手下把物资搬了回去，仔细检查了药品，尤其是那两支胰岛素，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他看向林曜的眼神少了几分敌意，多了几分审视和……算计。看来，这确实是个“靠谱”的交易对象。
那十五个被交换来的幸存者，如同受惊的羊群，被护卫队员引导着，走向皮卡和越野车。他们脸上带着恐惧和茫然，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被首领像丢垃圾一样丢了出来，更不知道前方等待他们的是什么。
肖恩看着这一幕，看着那些麻木绝望的脸，看着林曜平静无波的神情，看着锤头那满意的、如同处理了一批滞销货品的表情，他握枪的手背青筋暴起，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一种冰冷的、粘稠的恶心感从胃里翻涌上来。
这比他见过的任何行尸撕咬的场景，更让他感到窒息和愤怒。人，竟然可以像牲畜一样被交易！
回程的路上，气氛压抑。新来的幸存者挤在车里，不敢出声。护卫队员们也沉默着，偶尔看向林曜背影的眼神，带着难以言喻的复杂。
快到银行据点时，一个被交换来的、头发花白的老妇人终于忍不住，低声啜泣起来，嘴里喃喃着：“为什么……为什么要卖掉我们……我们做错了什么……”
她的哭声在寂静的车厢里格外清晰。
肖恩猛地一脚踩下刹车，越野车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停在路中间。他转过头，双眼布满血丝，死死盯着后视镜里林曜乘坐的那辆SUV，胸膛剧烈起伏。
莫尔被他吓了一跳，骂道：“操！肖恩你他妈发什么神经！”
肖恩没有理会他，猛地推开车门，跳下车，大步走到林曜的车窗前，用力拍打着玻璃。
格伦警惕地停下了车。
林曜缓缓降下车窗，看着窗外肖恩那扭曲而愤怒的脸。
“你看到吗？你听到吗？”肖恩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指着后面车里隐约传来的哭泣声，“你看看你干了什么？！你把活生生的人当成了什么？！货物？数字？！这就是你他妈的新秩序？！用钱，用那些该死的纸，把人变成可以买卖的东西？！”
他的怒吼在空旷的街道上回荡。
林曜静静地看着他，脸上没有任何波澜，直到肖恩的喘息稍微平复，才缓缓开口，声音冰冷而清晰：
“肖恩主管，你搞错了一件事。”
“在原来的世界，人，一直就是可以标价、可以交易的特殊资产。只是那时候，标价的方式更复杂，交易的契约更隐蔽。”
“学历、工作经验、外貌、健康、家庭背景、社会关系……哪一样不在隐性地衡量着一个人的‘价值’，决定着他能换取多少生存资源和社会地位？”
“我，只是让这个过程变得更直接，更高效，更……诚实。”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肖恩惨白的脸，以及后面车里那些惶恐的新面孔。
“在这里，被我‘收购’，至少能获得明码标价的生存机会，有电，有水，有医疗，有通过劳动改善处境的路径。而在外面，在锤头那里，或者在别的什么地方，他们的‘价格’，可能只是一块发霉的面包，或者干脆……一文不值，随时可以被抛弃。”
“你觉得残忍？”林曜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近乎冷酷的弧度，“不，肖恩。这才是这个世界，一直以来运行的，最真实的底层逻辑。”
“我只是，不再假装它不存在。”
说完，他升起了车窗，对格伦示意。
格伦深吸一口气，重新发动了车子。
肖恩僵立在原地，如同被冰水从头浇到脚。林曜的话语像一把冰冷的解剖刀，剖开了文明温情脉脉的表皮，露出了下面血淋淋的、由资源和价值交换构筑的冰冷骨架。他无法反驳，那股巨大的、令人绝望的真实感几乎将他碾碎。
他看着车队再次启动，驶向前方那栋亮着灯光、如同怪物般吞噬着人性和希望的银行大楼。
一个落在最后面、看起来只有十几岁的瘦弱女孩，因为恐惧和虚弱，在上车时踉跄了一下，摔倒在地上。一个护卫队员粗暴地把她拉起来，推搡着塞进车里。
女孩回头看了一眼，恰好对上肖恩空洞的眼神。
那眼神里，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冰冷的绝望。
肖恩猛地转过身，剧烈地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