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心(二)

这一次,不再是具体的场景或人物。他仿佛置身于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虚空,上下左右皆是无尽的幽暗。而在这虚空中央,悬浮着两样东西。

左边,是一团灵动不羁、不断变幻形态的青色气流,散发出自由与轻盈的气息——那是他熟悉的风灵力。

右边,却是一道笔直、凝练、散发着无形锋锐之意的……“光”?或者说,是一道虚幻的“剑影”?

它静静悬浮,虽无声息,却给人一种无坚不摧、斩断一切的凛然之感。

一个宏大而漠然的声音,仿佛从虚空深处传来,直接响彻在他的意识中:

“风之灵动,剑之锋锐。汝之体质,兼具二者。然大道唯一,汝当何择?”

“取风,则逍遥天地,无拘无束,然失之攻伐,难护所珍。取剑,则锋芒毕露,斩断前路,然心为剑役,易入偏执。二者不可得兼,择其一,方可前行。”

选择?

木木愣住了。他看着那团亲切的青色气流,那是带给他力量、让他感受到自由的风。他又看向那道陌生的、却让他心底莫名悸动的虚幻剑影。

必须选一个吗?选了风,就要放弃剑的锋芒?选了剑,就要背离风的自由?

他想起奶奶的嘱托,想起少爷温和的笑脸,想起阿随护卫看似不靠谱却总在关键时刻点醒他的话语,想起自己这几个月来挥洒的汗水和对“变强”的渴望……

他要保护少爷,需要力量,需要能斩断危险的力量。但……他也不想失去那份属于风的、追寻自由和可能性的心。

宏大的声音再次催促:“速择!”

压力陡然增大,仿佛虚空都在挤压他,逼迫他立刻做出决定。

木木额角渗出冷汗,盯着那两样悬浮之物,脑海中念头飞转。

阿随护卫从没说过他必须二选一……阿随护卫只是说,他的体质特殊,风助剑势,剑引风威……

忽然,他灵光一闪!

为什么一定要“择”?为什么不能……“合”?

风是无形的,却能成为剑的翅膀,让剑更快,更变幻莫测。剑是锋利的,却能劈开风的迷障,为风指引方向,赋予其斩断一切阻碍的意志!

他想保护的人,他想走的路,既需要风的灵巧与韧性去周旋、去守护,也需要剑的决绝与锋锐去劈开荆棘、斩灭威胁!

木木的眼神骤然变得清明而坚定。他不再去看那两样悬浮之物,而是闭上眼睛,将心神沉入体内,感受着自己那融合了风之灵动与一丝锋锐的独特灵力。

然后,他想象着,引导着体内的灵力,不再区分风与剑,而是让它们自然交融,风成为剑的延伸,剑成为风的核心。

他手中的竹枝,仿佛感受到了主人的意志,竟发出极其微弱的、如同清风掠过剑刃般的轻鸣。

他睁开眼,对着那无尽的虚空和宏大的声音,朗声道:“我选……我自己的道!风为我翼,剑为我心!护我所珍,斩我所敌!此二路,我皆要!”

话音落下,他握紧竹枝,不再犹豫,朝着那片代表出口的微光,奋力一“刺”!这一刺,并非剑招,却蕴含了他此刻全部的心念与初步融合的灵力气韵!

“咔嚓——”

仿佛有什么东西破碎了。

黑暗虚空如同潮水般退去,青石古道重新出现在脚下,前方豁然开朗,是一片被淡淡光幕笼罩的开阔地,已经有不少先一步通过的修士或坐或立在那里调息。

温暖的阳光洒在身上,带着云梦泽特有的湿润水汽。

木木踉跄一步,站稳身体,大口喘着气,脸上却露出了如释重负而又充满喜悦的笑容。

他通过了!不仅通过了问心路,似乎还在最后关头,对自己的“道”,有了一个模糊而坚定的认知!

……

月莹自从踏上问心路,后颈便传来尖锐的刺痛,半晌后,仍没有消散的迹象。

她抱着本命法器——流光琴,硬撑着向前迈步,筑基巅峰的灵力运转于身,警惕着浓雾中的一切。

倏忽间,一个矮小的身影一闪而过。紧接着,是稚嫩娇俏的童音:“小哥哥,你饿吗?”

熟悉的话语令月莹驻足,她手中凝聚灵力,朝着声音方向照去。

那是一对幼童,一男一女。男童坐在地上,环抱双膝,身上脏兮兮、头上也是乱糟糟的。他伏在膝上,看不清神色。

而女童便是刚刚一闪而过的小小身影,她的手里拿着热乎乎的肉包子,犹豫再三,还是递给了男童。

尽管月莹看不清她手中所持之物,但她就是知道她手里拿着的是肉包子。因为这是她幼时初见上官云逸的场景。

就在她陷入沉默之际,幻境突然消失,随之而来的是一只细嫩的小手攀上她的手腕。她低头看去,是一个面如冠玉、初见日后风姿的男孩,是上官云逸。

“莹儿!你在这,我找了你好久……”她听见男孩委屈地说,“你要去哪?我们还在玩捉迷藏,你不能耍赖哦?”

月莹被他拽着回身,意识有些悠远。

恍惚间,是母亲横眉怒目的模样,她斥责道:

“月莹!你在干什么?力量是根源、是一切!你若是弱小到被这片幻境所困,不如自刎当场,不必回来见我!”

她瞬间打了个激灵,猛地甩开男孩的手,还未等他反应过来,一道灵气将他击散。

她步履匆匆地回头,继续向前,脚步不停,后颈处的疼痛愈发剧烈,几乎像是要将她的脊髓抽出。

一路上,她看见许多人,林尧、月澜、月擎天……都被她毫不犹豫拨弦驱散。

她不敢停,也不能停!若不能挺起胸膛从这问心路上走出,等待她的后果……不言而喻。

就在这种情况下,眼前出现的人令她不得不停下脚步,浑身上下的汗毛直立。仿佛一桶冷水从她头顶泼下,浇了她个透心凉。

那是柳氏,她的母亲。

她一辈子也逾越不了的高山、永生相随的阴影。哪怕她的内心疯狂叫着‘这只是个幻影!’、‘这是假的!’、‘拨弦将她驱散!’

但她仍是迈不开向前的脚步,四肢开始不自觉的发软、牙关不由自主地打颤,这是恐惧到极致的表现。

直至这一刻,她才深刻地意识到,眼前这个女人,是她刻入骨髓的噩梦、却又是她不可分割的血亲。

她颤抖着往后挪了一步,‘柳氏’便前进两步。

她往后挪两步,‘柳氏’便前进四步,她眸色幽黑、在月莹眼中宛若厉鬼。

‘柳氏’看似轻柔地抚上她的后颈,这个动作令月莹毛骨悚然,紧接着,她用她极少见过的温柔语气‘安抚’她:

“别怕,我的莹儿。我是母亲,不会害你。”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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