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十月暖意五月寒》
三寸霜雪未冻足,两句薄言道心寒。
慕容夫人的过激言论,让吃膳的不少人十分震惊。而傅十七也在关键时候捂住了当归的耳朵,至少避免了母子的未来争吵。
傅十七与当归对视,而方参华也终于厉声制止了夫人的过激情绪:“好了!今天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也不该对着一个孩子说这种话!你过去和阿阮说得不厌其烦了,现在还在这么多人面前说?”
傅十七松开手,让当归重获听力。
方参华忍住怒火,他叹了口气说道:“难道小孩子天生就是要为长辈抗罪的话,那他们的存在意义就不是本质为“复兴”而生,而是为了莫须有而“生”。”
傅十七说道:“阿阮愿意和哥哥一起,二位应和宇文先生承诺的那样——以孩子为中心思考。”
眼看着慕容夫人又要冲动,方参华抓住了夫人的手。他道:“当然。阿阮也一直和我提及思念哥哥,如今母亲定足此处怕是不会继续迁移了。阿阮还年轻,就该多出去走走见见世面…我们会准备好行囊和盘缠,等与傅先生一起送往闻人府。”
当归声音有些发颤,他道:“谢谢…先生。”
傅十七笑道:“先生高明…”
方参华道:“那个…夫人近来有孕在身,我先送她回房休息。各位继续进膳吧…”
家主与夫人离席,而饭食已经没有太大意义继续等他们来陪着吃。鳞糜招呼了一声,大家才慢慢拿起筷子继续进膳。
令方华心中有气,她道:“那个女人真是的…怎么可以这样说自己的小孩?还有我的孩子…为什么不让我看看。”
墨先生给当归兄妹夹菜,他道:“难过是难免的,叔叔小时候也是这样过日子。”
当归看向墨先生,他问:“您…也是这样?”
墨先生点头,他道:“那些日子不好过,也很吵。但是除了忍,就是无解了。”
慕容阮簌簌落泪,她道:“我不喜欢阿娘这样…她之前都不是这样的。”
傅十七叹气:“夫人怎的这样了…虽然她是个容易激动的人,可不至于这样失礼啊。”
当归边落泪边吃菜,他心中想着:“妹妹只有我了,阿娘不会永远停在我们身边的…往后我就是妹妹最亲的家人。我要护着她…”
午膳吃过,令方华拉着贺魁陪自己看望小孩。贺枢星则是与慕容阮一起找贺榉外出,其中由墨先生跟着他们。而傅十七则是和当归坐在后院的秋千上散心。
当归坐在秋千上晃,傅十七坐在另一个秋千上看他。
傅十七问:“当归,你是不是很失望?”
当归点头,他问:“师兄,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知道我的秘密…那竟然是我不知道的秘密。”
傅十七抬头看天空,他道:“世事无常呢。师兄也不知道,但和墨先生说的那样,总会难免难过的。”
当归垂头,道:“可是…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理由把我给…给抛弃了…”
傅十七停下晃动,他看着垂头的师弟。看着当归的泪滴在腿上时,他皱着眉起身。走到当归面前蹲下并摸了摸当归的头。
“身不由己吧。当年的事情确实很严重,万不得已中…留下最小的那个可能更有希望。”傅十七说道。
当归哽咽着,或许带些恨意。他不解说着:“那为什么…要在这种让我觉得…幸福和重逢的时候,让我知道了这些往事的真相?为什么!”
傅十七给他擦眼泪,擦干净后他回答当归:“许是老天看不得你被骗得这么可怜吧,便在冥冥之中暗示你。毕竟你不该就这样独自一个人活着,因为你还有家人。”
当归看着师兄,最后呜呜地哭出声。
他一直以为,爹是怜爱自己,舍不得自己死。才让自己到闻人府跟着师父生活,结果是因为自己是牺牲品。是妹妹的药引、是最值得承担家族罪责的人…因为自己的长子。
后半日,当归没有再见母亲。
直至傍晚,赶到陕西的上官舒文找到了傅十七。方参华对于这位大公子的出现十分受惊!许是因为慕容家曾经的过往,他有些受挫。
舒文撇撇嘴,他道:“先生何出恐惧?我只是来找傅十七而已,不过也的确要在先生这里歇脚一日。报酬肯定不少。”
墨先生那时坐在屋里同方参华喝茶,看见舒文那么高冷的人走进屋就觉得不一般。见方参华那么紧张,大抵也是理解。
方参华汗颜:“我怎敢向公子讨钱定价?”
舒文无语:“你们啊…怎么总是把大家族视如蛇蝎?你不收钱的话,那我怎么办?我也只有钱给你了啊。自我被贬谪之后,上官府便没收了我的公章,不准我题字予以大家。只有日常坐落大文馆时,用笔名“淑文”盖字“舒颜”才被允许。”
方参华听完他的诉苦,勉强答应收钱。
傅十七被拉到外面谈话,舒文便问他:“当归怎么样?妹妹可以去萨哈连乌拉了吧?”
傅十七点点头,他道:“可以,就是发生了一些事情…让本来飘摇不定的当归坚定了决定。”
舒文好奇:“是什么?”
傅十七笑了笑:“不告诉你。”
舒文看了眼客堂里面,他问:“那个蒙眼的先生是谁?”
傅十七回答:“和贺先生同行的,是姑父墨先生。生前乃墨家长子墨翰林。”
舒文悄悄观望,他道:“嚯…还真是闻若其相。确切英俊!还挺高的咧!”
傅十七听言有些淡漠脸色,也跟着看过去。他淡淡回答:“也就那样吧,哪个大家族的男子不帅气不英俊?”
舒文反驳:“那可未必,每个人的审美不一样的。我就是太像我母亲了,很多人都觉得我是个高冷男子…可我是个爱凑热闹的活泼男儿呀。”
傅十七见他仰慕墨先生那充满男人味的长相时。他伸手捏了捏舒文的肩膀,他道:“其实你也很男人,至少处理公务和安静的时候十分温和与严肃。那位先生也是,看似冷酷其实更多是温暖。”
舒文听言有些不好意思:“嗐——你还挺会说话,观察也不错~行吧,我也不看了~”
他傲娇着离开,傅十七跟着舒文走出客堂。
夜半,傅十七同当归一起休眠在偏房里。当归躺在榻上看着还在写东西的师兄。
当归出声询问“师兄。”
傅十七应声:“怎么了?”
“舒文大人怎么和我们一起睡?”
舒文此刻坐在另一边床尾吃着水果,他道:“和文房大人睡觉可是很难得的,你小子还挑上了?”
当归扯了扯被子,他道:“可是…这毛绒裘被分明是大家主给我的!怎的…”他用力想要扯回自己的被子。“怎的就被大人抢走了!”
舒文用力一扯把裘被扯回来盖住,他道:“你怎么确定就一定是给你的了?我可是大公子~”
傅十七侧身坐着,看见师弟正不满地和一旁偷乐地舒文较劲儿。
十七将手中的笔放好,起身去把裘被从舒文身上拿走,并铺好盖在师弟身上。
傅十七道:“这的确是给你的,大公子也只是和你开玩笑。”
舒文笑道:“哼,盖一下都不给。小气鬼~”
傅十七给他们两个铺了床,随后继续写信交代回杭州。
当归看着师兄把信纸塞进信封内,随后问:“师兄同我出行这么久远,加上每年五月都陪我到七月初七,师弟师妹会不会闹脾气啊?”
傅十七笑笑:“我每次都带他们来,怎么会生气呢?”
当归烦恼:“真的吗?我怎么觉得他们会不高兴呢?”
傅十七收拾好桌面,说道:“小孩子的心思没那么长远,能出门去那么远的地方玩可是很难得的。你觉得他们不喜欢而已,我觉得他们再不多来点,以后可真的不想来了。”
当归好奇:“为什么?”
傅十七回答:“小朋友玩耍可是要趁时间的,不然长大了就没时间玩了。”
当归不解:“什么叫做…没时间玩?小孩子一直都可以玩呀。”
傅十七摇头,他道:“我十几岁就上街义诊了,像我弟弟妹妹那个年纪的时候呢,就要跟着爹一起出诊咯~不过我弟弟妹妹不用。”
傅十七再次蹲在当归面前,他摸摸当归的脑袋,说道:“总之,小孩子就是要开心地玩!师兄已经长大了,快乐就足够了。”
睡前傅十七躺下和师弟说小时候的故事,而舒文已经闭目躺在一旁安静听着。
当归问师兄:“师兄是怎么成就现在的?知晓师兄是被师伯抱回家养大的,那到底是怎么个巧合?其中的生活如何?”
傅十七笑了笑,而舒文背对着他们,随后睁开了眼。
傅十七回答:“当时是一个秋月,不过那天的天气也比较暖和吧!父亲还说,那天出诊半路还下了雨。”
“父亲在那日去往西湖会面伤患,在回家时,他走在苏堤上看见一位蓬头垢面的妇人可怜兮兮地坐在人来人往中。他过去为妇人披上外衣便被妇人展示了怀里的小孩…”
“她颤抖着说,我姓傅,这是我的儿子。”
“父亲刚接过小孩,妇人便昏厥过去。”
那日于景天叫来同行的一位朋友抱住婴孩,自己则是抱起妇人赶往药庐打算急救。
可是跑回药庐把人放到小床上把脉时才发现妇人已经死了,可能是因为跑太快,于景天自己浑身热而不知她什么时候死掉吧。
他竟忽然有些不知所措,那只右手还在摸着腕上不动的脉。
后来听到小孩的哭啼,于景天才回过神来去看他。最后怀抱无措,他叫人去买了点羊奶回来煮热。
“去买点羊奶吧,这个孩子还需要吃饱的。”
他看着妇人,心底莫名的悲哀和愧疚。
“我也没有了妻子,我会养大这个孩子的,待他如亲子一般。所以请你放心,我会把你埋在后院…你也可以看着他长大。”于景天那日对着死去的妇人说着。
而在傅十七的名字就是因为于景天在十月十七日那天抱养而起名纪念——你的母亲,在那一日把你托付给了我。在此之前她奄奄一息将温暖尽数给了你,让你撑到被我抱回家那日。
傅十七的成长中,于景天也经常告诉他:“你的母亲是因为战乱而被迫流落街头,她是被世道不平折磨致死的。她安息家中后院,往后你住在二楼每日起来走出窗台就可以看见母亲。有空可要多陪陪她说话,别让她寂寞。”
傅十七从小到大都很少说受委屈没人撑腰,别人提及母亲时,傅十七都会说,母亲去世是因为战争带来的不安宁。
他也会羡慕别人有活着的母亲,而于景天也会注意到他的不说。于是,他时隔许多年再次拿起画笔绘作时,把那日所见的妇人画了出来。
“我只见过你母亲闭眼和睁眼的一次。你的母亲很美丽,她也很自责自己不在你身边。”于景天抱着儿子,陪他看画中的女子。
后来傅十七长大,他告诉父亲自己遇到了仙子。而晚上就看见义父和自己的母亲谈及今日所闻,其中还有义父的苦恼:“这孩子还有五年才及冠呢,怎么会到思春期呢?啧…一定是我的问题。”
而在自己及冠之前,他同父亲出诊归来。嘴里还吃着糖呢,就看见父亲走向了另一边。
傅十七问:“爹,您去哪儿啊?”
于景天走向了一处破房子前,他看着一把蓝伞出神。
而傅十七根本想不到,一把撑开的蓝伞下是一只被遮掩的破篮子,他就震惊地看见父亲拨开伞,从较大的篮子里抱起一个娃娃…
他太瘦小了,比平常婴孩还要瘦小一些。因此在较大的篮子里,并被一把蓝伞盖住时,可不会有人发现那里还有个小娃娃。
傅十七愣住,随后回神走过去查看。那孩子看见自己的义父时,竟然笑了。
于景天感慨:“我可不是菩萨呀…怎么就选择了我呢?”
傅十七嘴巴比脑袋反应快地说出声:“可能是看我被养得这么好吧!”
于景天愣住,最后笑出声把这个小孩抱紧。他道:“既然如此,便再养一个吧。”
没多久,于景天又被朋友托孤孤女。他虽然有些难以言说,但还是接受了。
好在,两个小孩都很乖,至少不会像隔壁小孩那样调皮捣蛋。
傅十七笑出声,他道:“我现在的教育方法要是被我爹知道了,可不得打死我?”
当归回答:“不会,我觉得很有意思。”
傅十七听罢有些安慰,他继续笑着回答:“嗯~那我觉得还是可以坚持下去的~”
舒文问:“你一个人,不会觉得很难过吗?”
傅十七扭头看向他,本来笑着的脸忽然不再笑得开心。他回答:“会啊。”
“家里就我一个大人照顾小弟小妹,肯定有诸多不顺。而且我很多时候只是看上去可靠而已,事实上我也会很无措、无助、无能,毕竟我没有生育过小孩子,不知道该怎么彻底照顾好。”傅十七动了一下右臂,他的脑袋枕在了右臂上。
舒文躺平,他道:“虽然我没有照顾过小弟小妹,但是也能理解这种感觉。另外…我觉得照顾人好麻烦…”
傅十七点头,他看了眼已经睡着的师弟便起身给他掖好被子。
“但是无可奈何,我不可能抛下他们不管。”傅十七回道。
而另一处客房的贺魁还在和姑父讨论今日的来客——上官舒文。
贺魁思索:“原来傅十七上午说的那位同行回萨哈连乌拉的“舒文大人”竟是上官府的大公子。”
墨先生点头,他回答:“上官舒文,字舒颜。过去舒颜和他的父亲曾拜访过我,他那时也才几岁,却和传闻那样是个神童。有过目不忘的好记性,年纪小小就开始看一些我都不愿意看的文作…”
墨先生扶额摇头,他叹了口气继续说:“后来我听师弟小空说过,上官府过于安静,加上府上的长辈多数因为「移魂术」的透支精力而早早白头和丧失感知的缘故。舒颜的父母也没有尽到父母的陪伴责任,导致他心智上过于成熟…现在我听方家主说,他对外自称自己三十多岁。其实他今年才刚满三十岁。”
贺魁给姑父倒茶,她道:“上官府过于安静?为什么?”
墨先生饮茶润喉,他道:“方才说过,上官氏族人所传的「移魂术」会因为使用时间长短又不同的消耗精力。迫使他们慢慢失去感知情感的能力,也大概是因为父母当家时过于劳累在秘术上,后来对孩子们的照顾心有力而不足吧…”
墨先生放下茶杯请侄女继续倒茶,他道:“先前在客堂见他,就觉得熟悉了。他还是和小时候那样喜欢盯着我看…若不是因为介昇解释:舒颜这是喜欢你。我还以为他是警惕我。”
贺魁倒好茶,问:“这位介昇…是谁?”
墨先生再饮茶,回答:“舒颜的父亲。上官敬,字介昇。”
墨先生放下茶杯,他道:“不过,现在很少人称呼他们的字了。毕竟他们上官府早在几年前就对外说族人没有字了,往后你们和舒颜的交流中,他可能更愿意你们叫他舒文而不是舒颜。”
贺魁好奇问道:“为什么?”
墨先生不再饮茶,他答:“他和弟弟的字都是父亲所取。当年我受邀去往上官府参与周岁宴,就听师兄说,为大哥题字为“舒颜”,而弟弟则叫“舒美”,原因竟是两兄弟相貌岁了母亲。其实我到现在都不理解…才一岁的孩子他怎么知道长得像父亲还是母亲?”
贺魁笑出声,墨先生还是很无语上官敬这位老朋友兼师兄的,当年的言辞有多让人觉得他是高兴过头没了脑子…
贺魁忽然想到午间那顿饭,她再次提及:“午时吃膳那阵…我就觉得好让人为难情。”
墨先生点头,他道:“的确。但这也是让当归看清自己的时候吧?毕竟藏了将近十年的秘密,竟然是在这种时候道出真相…而其中的内容竟是如此让人心梗。许是老天见他被骗的那么可怜吧,让他知道了自己的过往…”
墨先生看着贺魁,他道:“姑父脚下有一条血路需要走。其中藏着欺骗、埋着谎言、挂着血腥…而这一路上的那些流言蜚语,只当它是铺路的石头罢。”
贺魁顿悟,她问:“所以这一路上,你只是…没有喜欢过她啊?”
墨先生摇头,他道:“我这辈子是缠死你姑姑了,除非她把我甩开,否则我不会轻易离开她的。”
贺魁不理解:“为什么?以您的眼光和身世,可不一定要选我姑姑的呢。”
墨先生叹气:“的确,以我的身家、眼光和一切而言,我的确不是必须非她不可。奈何我的处境就是要“非她不可”才可解脱。”
他站起身,走向窗边看着月光下的街坊小巷。
“我和我父亲一样——被赋予厚望,用以复兴家业…”墨先生看向窗外明月。
他随后笑了笑:“呵~虽然一开始我和你姑姑一样都是个青涩的人,都不给对方好脸色看。可奈何彼此都没有禁住诱惑,先后爱上…”
贺魁问:“这不好吗?”
墨先生没有回头,他反问:“这样…真的好吗?”
贺魁还是不理解姑父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便以沉默来等待姑父解释给自己听。
“我原本是想把她当做菩萨一样供起来,而她则是想把我当宝石一样藏起来?总之她不希望我抛头露面,也不希望我被人欺负。”墨先生说道。
“后来我与她的关系应该和你说的那样…交恶(wù)、憎恨和不满…我过去肯定是不解过的,但是一想到岳父…我就知道,她其实也很讨厌我的使命吧。”墨先生扶着窗台,继续望月自语。
贺魁愣住,她后续解释:“我也是听母亲说的…说您和姑姑原本关系缓和不少。可是因为瑞秋夭折和您的一些过往风尘事…再次交恶(wù)了。”
墨先生低头看街坊,他自嘲笑出声:“呵呵~夫妻间竟以商业与政事才用的交恶来形容彼此关系…真是可悲。”
贺魁有些沉默,随后问姑父:“您这样说,就是不喜欢姑姑的意思了。您之前的日子里好多话都离不开姑姑,如今这般自嘲的讽刺…可不是当着我这个侄女的面说我的姑姑坏话?”
墨先生沉默,随后道歉:“对不起,我…我说话很笨。我不是说她的坏话,我只是有些不满的脾气而已…她很好…”
贺魁叹气,她道:“有脾气我理解,知道您的生气却跟个小孩子一样。不过我曾经听姑姑抱怨过您。”
墨先生忽然一激灵,他转身问:“她说什么了?”
贺魁招呼他坐下,而墨先生也坐回原位上喝茶听贺魁继续说。
贺魁继续说:“姑姑说,你在外应酬总是会被不少少妇拉着谈话。提醒好多次你都不在乎一般,明明有男人,非得要和那些女人说话。话里话外都是不满。”
墨先生听出来了,那是吃醋的意思。
他笑了笑,说道:“这么说来,我可是一朵多情又妩媚的花吧,竟然吸引了这么多蝴蝶。不过在那次之后,我也讨厌和人交谈公事。女人和我交谈,也已经是一件让我觉得焦头烂额的事情…毕竟她们用词很委婉美丽,让我不知道该怎么维护好这些好词好句。”
“因此,我同女人谈话都是一些短词。相反和男人,则是直来直往,不满则骂。”墨先生说到后头,竟然有些傲娇。
贺魁也被姑父逗笑了,她道:“所以,您的偏见就是讨厌男人吧?特别是像孔雀一样的男人。相反女人倒是不会这么苛刻?”
墨先生摇头,他道:“并非偏见,只是很正常的观点而已。和女子相处,多是拘束和享受。毕竟女子的真诚和表达多是温柔和优美的,她们比较顾及感受和体验。而男子则是公开说明,但是很多傲慢的商人给我的感觉就是——总是整些有的没的。”
“我还是很喜欢墨玉社里那位文职夫人给我安排的公务过程。别人谈生意喝酒喝到破肠穿肚,我则只需要和客人品茗好茶、进食美味。总之,男女办事都有特点,以上所述也只是我个人生活上的见解,无法以一概全。”墨先生解释。
贺魁笑出声,最后在墨先生不解的情绪中缓过来。
“所以,姑姑把您看做小娘子,您则是把姑姑看做菩萨。真有意思。”贺魁说道。
墨先生挠挠头,他道:“是这样吗…不过闵琳并不限制我。”
贺魁起身,她道:“哎呀,总而言之你们的事情真是饭后佳谈。不过天色已晚,我得休息了。姑父也早些吧。”
墨先生起身送她出门,直至告别他自己关门后开始思考——真的是这样吗?
“所以…我的娘子跟别人的娘子不一样?我在她眼里…一直不都是美男和严肃家主的形象吗?怎么就和小娘子搭上关系了?”墨先生苦苦思考。
不过…
提到妻子吃醋,他就想到了过去闵琳醋意大发把自己赌在寝房门口,最后把自己双手捆住推回床榻上时…他忘不了那日午后的闵琳到底有多霸道,竟然敢霸王硬上弓!
墨先生想到最后不禁回神,他摸了摸腰有些后怕:“不知为什么…感觉腰疼。”
他换下衣服去沐浴,洗去一身疲惫后便穿着轻便的亵衣躺下休息。
入梦时,听到了一声呼唤。
他还未来得及答应,便沉沉睡去。
梦中,他看见了生前的寺庙。
以及拜访过的千佛寺里,他看见了自己的妻子正跪在里面。
“请保佑我的小儿子平安无事…他的姐姐因为母亲的无能而早夭…我不想再失去一个孩子了。”夫人颤声祈求。
话语间,墨先生已经走到了夫人身边。他没有同妻子一起跪下,而是站在一旁看妻子怀抱虔诚地祈祷。
“方丈说我贪生…可是菩萨…我只想看着我自己的小孩长大。我已经失去一个孩子了,我不想这个孩子死掉。”夫人哭着诉苦。
“我知我自己无法代表苍生苦疾求您救我…但…妾身只想让我的傻小孩健康罢了。”夫人重重磕头。
“我知自己被骗…我的身体已经一无所有…难道这就是污秽了吗?为何怪罪一个受害者是污秽之人…而不说加害者是?他们剥夺了我不少东西…唯有靠我的弟弟…才勉强全身而退。我真的…亏欠很多。”夫人哭着,把自己的苦难说出来。
墨先生在一旁背手看着,直到门外冲进来一群人。他们手持利刃,将一片红烟的夫人包围。直至黑烟将她撕成稀碎的碎片才肯罢休。
“你欠我们欧阳府的东西,就是你那半条命!说罢,是不是反悔?”领头的男人说道。
夫人被利器伤得奄奄一息,她点头答应:“我给…我…不悔。”
男人皱眉,他道:“你明明可以拿你的那个傻儿子来抵罪,何必自己死呢?”
夫人垂头,她道:“你们此前便嚷嚷要我的命…怎的现在却不敢了?难道因我是个女人…是个污秽之人?”
男人否认:“并非如此!只是…只是你是贺老板…同你的丈夫身居一层高位…老丈人那边…有些犹豫。”
“你杀了我,相当于惹了我父亲…而你敢杀了我的儿子,那你则是得罪了贺墨两家…”夫人说道。
而良久沉默后,一个女人走出来。她用欧阳府上的秘术将贺闵琳的寿元取走,看着对方倒下,她只是沉默。
“君懿?你…怎么…”贺闵琳惊讶。
杀她的人,乃是贺三爷之妻君懿。
“大姐,你日日思念姐夫…那就尽早去找他吧。原本他不回来,你也不至于知道自己会死得这么惨…现在好了,他告诉你了…那可不得不把仇恨加在你身上了。”君懿说道。
“…你…不是人,你是个…禽兽…”贺闵琳说道。
语毕,在君懿收走了她的寿元后还在挣扎着。
墨先生仍旧站在佛前看着,而身旁的惨案似乎与他无关一般。
“不要让…封儿知道…不然…会酿成大祸…”贺闵琳爬到墨先生身边。
她爬起来,继续跪下。“我…再次诚信祈求…让我的小儿子健康…我只求他健康…”
血流得太快,她的肉身也因为寿元失去慢慢衰竭。最后倒在了墨先生身边…
直至半个时辰过去,她被扫地僧看见。才被弟弟们送回家里…
等寺庙里没有了人,墨先生便一脚踢开了妻子刚刚跪过的蒲团。
“我出生至死三十八年都不信佛,因为我心中知晓,不论是什么光靠想、说和上香祈祷是是什么都不会有的,毕竟在灾难降临身上那一刻,所谓的信仰也逐渐不再认可。”
“您高高在上,总是以赐福错过苦难。而今您的存在只是无路可走的人们唯一诉苦对象…而我,憎恨这样的生活。”墨先生说完就拿起烛台点燃了一旁的幡旗,随后走向门外。
“我不信佛,是因为我的祖宗“翰林之祖”就是神人。他的伟业对于墨家而言十分珍重,以至于后代至今都不会改变自己的心。我也不会。”
而在半夜的床榻上,他已经抱住那件不属于他的衣裳醒来。苦苦思念和沉默,终究坚定了那一条血路。
第五章《十月暖意五月寒》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