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拾起红纱旧梦中》
“不过我也可以帮他找到一条路,希望这个好女婿能为自己考虑一次吧。”
在墨馗体内的墨先生听到声音慢慢睁开眼。
“岳父…?”
他疑惑着,睁眼就看到了黑暗。
摸索间,他伸手就摸到了一块质地粗糙的布匹。掀开的一刻,就看见了熟悉的挑染坊招牌。
墨先生疑惑:“我只是眯了一下吧?而且这招牌好熟悉…跟闵琳常去的那间作坊一样啊。”
他走向门前,轻轻握住门环敲了三下。随后门开了。
墨先生走进去,就看见了一男一女童出现在左右两侧。他们和墨先生说着欢迎词,而墨先生则是在四处环视周围的建筑。
墨先生问:“你们这作坊,是哪家的分店?怎么和我老家的那间一样呢?”
女童回答:“我们是江西的呀,墨老板好久没回来啦,忘记了吧?”
墨先生愣了一下,随后看向笑嘻嘻的女童。他问:“这是江西的…是我以前常去的那间吗?”
女童欢心点头,她道:“是呀!我还记得墨老板在成亲之前就来我们这里订做了好多红纱呢~还特意给新娘子准备了许多新衣裳不是吗?”
墨先生挠挠头,他也有些懵:“成亲时的红纱的确是来这里订买的,但是我记得我很少来吧?都是闵琳自己来…”
女童摇头,她道:“我记得很清楚哦!墨老板也来了,不过还是那么年轻呢~”
墨先生思考,他问:“我自成亲之后的确来过几次,但是给闵琳准备的饰品都不由我亲自去店里。多是廉忠送到家里或者墨玉社给我过目…有时则是闵琳挑好我给钱。我真的不记得我还有别的时候来过这里了,而且这作坊不是挑染和织布的吗?怎么还有饰品?”
男童说道:“老板真是健忘啊。您可是大半个月前来订做,下个月您可就要成亲了哦!什么叫做成亲之后啊?”
墨先生怔住,他更加疑惑:“我明明已经成亲十八年了…也有两个小孩,怎么是下个月成亲?”
墨先生最后为了证实这些话,提出:“我想去店里看看。顺便试一些适合成亲时佩戴的饰品,带我去吧?”
男童女童这才不继续洗脑他将要成亲的内容,而墨先生也终于不用在挑染院里罚站。
但是走往饰品大堂的路上,两墙间的长廊格外长远,两墙也均是红墙青瓦。两墙内尽是高挂晾晒的红纱布,它们随风飘动,就好像迎送墨先生走向婚堂…
过去和闵琳成亲时,他也的确是有紧张的心。奈何叔父一句,男子汉大丈夫何必紧张?家里多个人是好事,加上妻子进门就是服侍,你需给她一些威严才好。
墨先生想到便有些沉默。因为我没有做到威严,而是和过去见到她那样脸红了。
或许是太年轻了,也或许是太喜欢了。让这个不善表达的青年对着喜欢听他说话的姑娘面红耳赤一整天。
晚上洞房也没有和老人说的那样羞涩,反而是安安静静躺下睡觉。那一觉是墨先生觉得很舒服的,第一次觉得安心和踏实。
次日醒来时,他还睡晚了。起床时乱糟糟的头发和朦胧的眼神看着前方,摸索着身边人时妻子已经伸手过来给他擦脸。
“你是被吵醒的吗?要不要继续睡会儿呢?”温柔的声音问起。
墨先生摇摇头,他问:“我好像睡了很久?是不是误了时辰?”
妻子笑着捏他的脸,说道:“他们说我没有公婆,给你的祖父敬茶就好了。”
墨先生忽然笑了一下,因为他想到了自己因为睡迟而晚敬茶的时候。最后被祖父无语地训了几句,还调侃:“我寻思翰林可是练枪练武身体素质很好的吧?怎么?一晚上太高兴累着了?”
那时候两位新人同时说不是,祖父便挑眉问:“那就是翰林禁欲太久…那方面可是亏损孙媳妇了?”
这更是个大乌龙,孙子郑重其事同祖父和妻子说明:“禁欲不是天阉,我会努力的…!而且昨日流程好多…闵琳又从岭南长途跋涉过来肯定也累!所以我们什么都没做就是睡着了…床铺很舒服,我睡迟了而已。”
祖父这才一边抚胡子一边点头表示知晓。
那件事情在他们成亲第五年时被重新提及,那时候女儿出生一年,妻子忽然想起来这件事情和他说了。
“禁欲了好久好久的墨老板终于有姑娘咯~所以你到底怎么“努力”的呢?”妻子坐在床上问。
墨老板抱着小孩穿衣裳,他道:“我有朋友张廉和申裴教育,他们分享圆房经历给我。还带我去书铺买了很多书让我看,看着看着就明白了其中一些调情。后来还教我怎么感受…不过我看他们那么纵欲,觉得恶心便穿好衣服回家了。”
妻子马上追问:“纵欲?穿好衣服?你们干什么了?”
墨先生给女儿穿好衣服,他道:“他们说,得把衣服和裤子脱到一半,后面教我自己弄…我觉得恶心就看他们怎么演示。”
妻子笑出声:“所以…你们三个大男人坦然相见?”
墨先生疑惑,他道:“没有啊,他们只是做动作让我学。但是我觉得太羞耻和无礼了就没有继续看…”
妻子收了声,问:“那后来你回家是为什么?”
墨先生叹了口气,他道:“他们一边讨论书本知识一边实施…我觉得看着别人的东西不太好,就回来找你聊天了。挺好的,和你聊天好过看他们自己玩…”
妻子又问:“那你私底下有没有看那些书了?你不好奇吗?”
墨先生点头,他承认:“我的确还看那些书,但是①弄拂尘那种事情我现在还做不到。不过申裴说的对,我只是还没有太多经历,不然以后实战多了肯定会和他们一起讨论房事内容。”
【①弄拂尘:明代对男性自慰行为的其中别称。】
妻子笑着:“看来我家相公还很青涩呐~都当爹爹了还和小书生那样干干净净。”
墨先生抱着小孩,他道:“总得要点时间的,我禁欲了好久的,需要一些过程。”
回忆结束,也走到了大堂里头。
他看见自己身上挂着大红花,只是和记忆里的红马褂有出入了,它没有那么朴素。而且自己的耳饰也不是红玛瑙,这就意味着这里依旧是梦境。是自己梦到了和闵琳成亲时吗?
他听到欢笑声从外面传来,便在男童女童的指引中走向外院。
看见了穿着中襟白服的妻子,她朝自己笑。
墨先生问:“闵琳?我们的梦是一起的吗?还有,你不是不喜紫色吗?是谁不懂事让你穿着紫色的衣服…”
“这是我的寿衣。”
墨先生愣住,他问:“你死了?”
贺闵琳点头,她道:“弟弟说,其他颜色都不好,只能委屈我穿紫色了。”
墨先生沉默,最后牵着她的手走向一旁。为她脱下寿衣时,扯下了一旁的红纱披在了闵琳身上。
闵琳穿着里衣见丈夫拿红纱给自己做了件新衣裳,她笑道:“谢谢你。你呢?要和谁成亲了?”
墨先生继续给她披上红纱,他道:“我和谁成亲?我肯定是想和你的呀~”
她阻止了丈夫的动作,指向他的身后。说道:“如果我是新娘子,为什么我穿着寿衣?你身后的那位却穿着嫁衣?”
墨先生回头一看,一位穿着鲜艳红色嫁衣的女子揭开半边盖头看着他。
周边红纱飘起遮住了女子的面容,墨先生看了眼就继续给妻子忙活儿新衣。他道:“不是穿着嫁衣的女人就是要和我成亲的。你现在也很漂亮~我很想再娶你一次。”
贺闵琳看着那个新娘子,说道:“不会了…你不会再娶我的。”
说罢,周围刮起大风!红纱被吹得狂飞乱飘。墨先生逐渐看不见妻子,而贺闵琳也消失在了他面前。
紧接着风停止,红纱全倒在地上。墨先生看着空空如也的天空,再看向身后的新娘子。
他看着对方,便问:“家妻并非非我不可,而我有家妻足矣。姑娘若是被谁陷害与墨某冥婚也真是个悲剧。”
“没事,我就是喜欢你。”新娘子回答。
墨先生叹了口气,他道:“你的喜欢真的很热烈,但我只喜欢我的妻子。”
他马上转身走向一旁的井,而身后的人却厉声叫他不要乱来。
“妻子忍痛夫为抚养小儿,我岂能在幽冥负她而逍遥自在?妻儿已死,我亦追随!”
说完,他跳井自尽。而梦戛然而止,醒来就是他躺在床上的时候。
起身收拾了一下自己,墨先生就出门查看情况。
发现自己已经入住某人的主宅中,而院内的笑声继续吸引他。走过一条长廊,就看见了令方华和贺枢星在打闹。而贺魁正在和鳞糜一起与一位熟悉又陌生的男人聊着天。
形单影只的贺榉则是与当归下棋,可怜的墨馗坐在一旁旁观。
傅十七注意到了墨先生,他道:“墨先生终于醒来了,可是睡了很久很久呢。”
贺魁道:“姑父好,我们已经到达延安了。不久前你忽然现形,是十七临时救助才稳住了你的身形。”
墨先生行礼询问傅十七:“先生很熟悉,另外是救墨某的恩人,墨某定日后报答。”
傅十七连忙摆手,他道:“救您是应该的,不过主宅是我父亲的一位友人而非我。只是恰好和贺魁要找的人一样,便一起来啦。”
墨先生听懂后还是深深鞠躬感谢,他道:“还是多谢先生救我。方才困在睡梦中,竟然梦到妻子已故,甚至重现年少时的红纱礼堂…”
傅十七回答:“这是心魔捏造的幻境,先生莫要相信。您和夫人的感情一直很好,不要信了外人的恶言恶语。”
墨先生点点头,他也认可:“没错。先生说的是,敢问先生何名?”
傅十七笑着介绍自己:“我姓傅,名十七。家在杭州西湖附近~”
鳞糜补上:“从事医术,现为仁医一位。十分友好。”
傅十七打趣:“都是些身外之名,知道性命和职从便好,至于什么仁医、神医、鬼医这些称呼都是多余的啦~反正都是医,不用太具体。”
鳞糜笑笑:“傅医士倒是乐呵,但是为何那位家主还没谈完?你师弟比我们早来半天,而且都已经这么久了…我们还是不可以见吗?”
傅十七回答:“方先生公务繁忙,只能抽时间陪同接待当归,至于为何这么久…我问过了。他现在和家里的长辈计议此事,特别是小妹要和当归去闻人府生活的事。”
傅十七看向墨先生,他问:“先生方才经历了一场心魔捏造的美梦,那么在里面看到了除开夫人之外还有谁?”
墨先生回答:“还有一个陌生的新娘子,我那时也穿着红马褂配着大红花。可是我的妻子却一身紫色寿服…她说,我要和别人成亲了。”
傅十七思索,他道:“先生此前渡劫,乃是亲情劫,如今再临一劫乃是情缘劫。既然梦到了“红纱帐”的情景,虽然肯定要说凶多吉少的客套话,但还需先生注意点。”
墨先生叹了口气,他道:“我最近疲乏,总是无法有足够的精神。也总梦到闵琳和年轻时与她同舟游湖的时日…总觉得是有什么遗憾未了。”
贺魁回答:“您不是还没回家吗?”
墨先生怔住,最后频频点头认可了。
傅十七问:“回家?”
贺魁解释给傅十七听:“姑父的执念就是未能回家。生前的传闻中,说姑父是死在回家的路上。”
墨先生否认:“我不是在回家路上死掉的,我是在家门口被人绑走最后莫名死掉的。”
贺魁惊愕,她看向姑父并问:“那就是谋杀了!那您知道自己醒来时,是什么模样吗?”
墨先生回答:“那时候已经回到岳父家了,好像有人喊了我…我转身去看,似乎是熟人?等与他交谈时却莫名其妙地被袭击…醒来就是被关在黑暗中…没多久便“睡着”了。”
傅十七分析:“那就是蓄意谋杀,甚至可能含报复意味在里面。”
墨先生叹了口气,说道:“那可真是轻松啊,现在我死了没人会记得我吧?”
“没人记得我,那真是一件好的不能再好的事情了…”
贺魁不理解:“为什么?过去的不堪是永久污点的缘故吗?”
傅十七询问:“不想被人记住那很奇怪哎,很多人巴不得被记住呢。只有被记住了,才是活着的意义。”
鳞糜摇头,他道:“记住了,然后呢?”
墨先生叹气:“记住只是一时,我不是什么皇帝、圣人、仙人和伟大的将士。我只是一位贱商…我没有那么多不羁和桀骜。”
傅十七疑惑:“你总有这个时期的吧?”
墨先生笑笑,他道:“每个人都会趁着年轻时的那一股使不完的劲儿出去闯。总觉得自己的张狂是提升速度的染剂,总觉得不可一世要学会反抗。可是等你有了牵挂、责任、担当和一切值得你放下那份狂傲成为一头被驯服的狼时…你就会明白,其实年轻过就足够了。”
“至少,曾经我也想象过。但是至于实施…很可惜,我十七岁就担任兄父一职。养家糊口是必须的,何况我是家主。”墨先生如实说道。
傅十七眼睛亮了一下,他笑道:“这么一说也是呢。”
鳞糜好奇:“你们都年纪轻轻当家做主,不会被人看扁吗?”
墨先生问:“你是指什么?”
鳞糜指出自己的疑惑:“例如,墨先生十七岁就担任起养育兄弟姐妹的责任。未及冠的男子就出去公务,会被很多人看不起的吧?毕竟实力不济?”
墨先生直白地说:“可我和平常家庭不同,我也是一位贵公子。好歹沾着冠名“天才”之名的父亲的光在不少老股东那边得到支持,虽然你说的有道理,可是我们也有我们的道理。”
墨先生继续说:“作为家族长子、领头羊和大家主,我虽然年纪小,可我实力也有。创办商会、买卖码头、海船商务等等…我虽然死得早,但也感慨我的成就也不少~”
贺魁点头认证。
傅十七询问:“既然眼下情况良好,梦里却是那么诡异。到底碰到了什么不该碰的玩意儿?”
贺魁忽然想起来,她拿出一张坊单,问:“十七,你知道「红人映心坊」吗?百万卷宗府说那边不值得常去,甚至需谨慎为好。真的和上面写的那样…?”
「西安府红人映心坊,供各位来客赏看舞伎演出。另外美酒畅饮、美食尽食、美女尽看。映心坊也供占卜各势运气,亦可求子求名求一切。」
傅十七笑出声,他道:“那地方确实是个好地方啊,不过就是吃钱而已。”
鳞糜看他笑,问:“你作为医士,也去那些地方?”
傅十七耸耸肩:“医士也有七情六欲啊,怎么不可以去了?”
鳞糜好奇:“你去那里所为何事呀?”
傅十七敞开了说:“那坊间有求于我父亲,所以我便跟着父亲去过。大街小巷都归一位名叫“烟音”的姑娘管。”
傅十七继续说:“那里不是什么不正经的地方,相反也不是个销金窟。只是一个热闹的城镇一般~不过烟音夫人的红人馆里有一面幻镜,可以映照人的内心向往而为其创造仙境。”
鳞糜惊了一下,问:“映照人心而制成仙境?那可真…有意思。”
傅十七解释:“后来整个坊间都使用了这种镜子作为特色,为路过的旅人消除疲惫。不过我当年太小了,只记得自己第一次尝试就看到了一位银发美女从我身后抱住我。后来因为太害羞,那个仙境也就那样消失了~”
鳞糜笑道:“你还有喜欢的人?”
傅十七笑了笑:“医士也有七情六欲呀,为什么不可以有呢?”
贺魁问:“那边的特色还有什么?百万卷宗府还说过,姑父可以去试试的。我打算帮助令方华解决了这里的事情就带姑父过去看看…想来如果可以解决过往误会,那再好不过了。”
傅十七道:“说起来奇怪,那边的环境跟先生刚刚描述的梦境神似一样东西,那就是很多红纱!”
傅十七描述:“红人映心坊就是非常“红”,每家每户都挂红灯笼、盖红纱、穿红衣等等。总之红色就是那里最明显的特色!另外就是好闻的熏香、做工精致的婚嫁产物。都很好看呢!”
贺魁忽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涌上心头,她道:“那我能想象那是个什么喜庆地方了…”
傅十七笑道:“喜庆也的确是啊,不过丧葬的东西也不少。”
忽然,有人进入院子寻找傅十七。
来人是傅十七要拜访的对象——方参华。
傅十七马上走上前行礼,他道:“方先生好,我是傅十七。”
方参华回礼,他道:“傅先生也好,家父如何了?还有慕容…就是当归呢?”
傅十七呼唤:“当归!方先生来了?怎的痴迷棋局忘了正事!”
躲在树后面的当归马上钻出来,他小跑到师兄身边。连忙行礼:“方…方先生好!我是当归。”
方参华看着他,问:“你好,你的母亲和妹妹现在在屋里,和我一起去看看吧?”
当归的脑袋马上像小鸡啄米一样点头迅速,他道:“是的!我想的!”
傅十七继续说,“先生请稍等,我还有朋友想要找您。”
傅十七回头看向贺魁,贺魁马上领意。说道:“是我同行的一位江湖人,她说…想见您。”
“令方华,你还躲什么?”贺魁侧首看向后面。
方参华疑问:“方华…?”
令方华走出来,行礼:“方先生…我就是令方华。”
方参华愣了愣,随即说道:“一起吧。”
傅十七弯腰给师弟整理衣领。他嘱咐:“等下和方先生见到母亲和小妹也不要太激动,不要忘记了礼数。如果小妹愿意我们就一起回家,小妹不愿意我们便尊重她…”
“不用担心你的选择,你也是个未及冠的男儿,不着急也不需自责。”
当归点头,他道:“我知道的师兄,我就是想你和我一起…”
方参华道:“你若害怕,可以带上傅先生的。没关系的。”
他摸了摸当归的脑袋,安抚他的情绪也答应他的请求。
傅十七便被师弟牵着手,而令方华则是跟在他们身后。贺魁则是继续和姑父聊起一路上的见闻,鳞糜则是和她拌嘴。
“姑父昏睡的时候,十七带我们吃了很多美食。虽然很过分,但是围着姑父吃东西竟然没有吸引您醒来…”贺魁说道。
墨先生无语,他道:“那既然你都说了,可得好好孝敬一下我?”
鳞糜回答:“哈,介绍倒可以,吃就不一定了。”
贺魁抱胸不满:“哼,这一路上花着贺家的钱,还敢说我的不是?”
鳞糜学着她的动作抱胸,他反问:“哦?现在知道说自己是贺家的啦?之前那么讨厌人家大老板,巴不得撇清关系。现在有钱花了就忘本是吧?”
贺魁不惧,她道:“我没说不是一家的,我只是说我不想和他们有来往。我在外面惹的祸可不能叫别人给我填坑…”
墨先生笑道:“哈…你可是知道自己惹祸了?这么大个人了…”
贺魁叹气:“年纪大而性格不大,这难道是什么坏事吗?”
鳞糜道:“你现在的年纪,可是都有三十了呢。”
贺魁不解:“然后呢?我死的时候是十八岁就行了,何必计较死掉之后呢?而且,要真计较我这么大了,那姑父都是个年过半百的帅老人了?”
忽然,他们两个马上看向墨先生。
墨先生问:“干什么?”
鳞糜问:“你比花魁大多少啊?”
墨先生道:“我…呃,二十岁啊,怎么了?”
鳞糜马上抿嘴思索:“嗯…果然是个年过半百的人啊。”
墨先生无语:“那又如何?我们都定格在了死时年纪与模样,怎么了?”
鳞糜道:“中年男子的相貌可是很沧桑哎,来,给哥看看!”
墨先生挡住鳞糜的手,他道:“其实我也想摘下来,但是摘完它很快又出现了。因此——面罩之下便是更多面罩。”
鳞糜嘴角抽搐:“那…就是说…你甚至可以去表演川戏?那个变脸?”
墨先生耸耸肩:“谁知道呢。”
只是刚说完,屋里就传出争吵的声音。内容似乎是谴责和诉苦。
“我找了你这么久…你竟然…不仅忘记你我的约定,还三妾入门…!这个小孩呢?也是你们的吗?!”令方华的声音格外尖锐。
“我也有苦衷…”方参华说着。
“这个…我们先出去,你们三位说。”傅十七的声音紧随其后。
很快,大门打开。傅十七牵着两个小孩的手走出来,他急忙关上门就把人带到院子里。
贺魁问:“他们怎么了?”
傅十七汗颜:“忽然就吵起来了…大概是你那位朋友得知方先生续娶了慕容夫人的缘故…!”
傅十七继续问:“贺先生,您的那位朋友是哪位?”
贺魁头疼,她道:“她是谁我不知道,她自称自己是我家中某位私生子长辈。后来和方参华相爱生了一个小孩…后来下落不明如今回来找,觉得对方不守信用吧?”
傅十七思索:“啊…这样啊。”
当归看着小妹,他问:“阿阮,你还记得哥哥吗?”
慕容阮躲在傅十七另一边,她看着当归有些迷茫。
傅十七蹲下,手仍各自牵着两兄妹。他道:“阿阮,当归是你的哥哥。他如今跟着师父梁平生在北方萨哈连乌拉生活,改名叫作当归。”
慕容阮问:“哥哥为什么要改名字?”
傅十七回答:“因为当归是住在闻人府里,府上不可以被发现接纳过去的贵族。不然圣上会责怪的,因此哥哥得改名字。”
慕容阮继续问:“那哥哥是不是不能叫小鱼儿了?”
看她眼眶发红眼泪盈满,傅十七松开牵着当归的手给她擦眼泪。傅十七安慰着:“不会的,哥哥还是可以叫小鱼儿,他还是叫阿毓,只是不能被很多人知道!这个名字的秘密只能你们两兄妹知道。”
当归有些局促不安,他道:“你在这里过得怎么样?哥哥在北方很好,你要不要和哥哥一起?”
慕容阮看着傅十七,问:“你…是师傅?”
傅十七摇头否认,他道:“当归的师父是我的师叔,我是当归的师兄我叫傅十七。你也可以叫我师兄~”
傅十七看着慕容阮,他道:“我会送你们一起回到萨哈连乌拉,每年五月初我就到北方来陪你们玩到七月初七,过完七夕我就走。如何?”
慕容阮点头,她道:“师兄不在北方吗?”
傅十七摇头:“师兄在南方生活,你们若想找师兄,便直去杭州吧。”
傅十七重新牵起当归的手,他道:“那,哥哥妹妹要不要牵手一下?当做重逢的喜悦呢?”
当归和慕容阮牵手拥抱,而鳞糜却是抹着热泪。
贺魁无语:“你哭什么?”
鳞糜道:“你不觉得感动吗?”
贺魁耸肩:“不觉得。”
墨先生走过来询问:“那,返回北方可是只有你一个人?”
傅十七重新站起身,他道:“那倒不是,跟我们回去的还有一位大公子。”
当归问道:“是舒文大人吗?”
傅十七点头,回答:“没错,就是他。”
当归问妹妹:“阿娘不和我们一起走,你会不会难过?或者,你是否觉得有点不开心?”
慕容阮垂头,她道:“…不会的,阿娘不只是阿阮和哥哥的阿娘。是方姐姐和小妹的阿娘…”
傅十七与贺魁交代自己这半个月都会在陕西拜访父亲的旧友们,期间也会和他们一起同行陕西各处。总而言之——上官舒文办完事就会来接我们三个回萨哈连乌拉,到时候就是我要离开时。先生期间有需要可以继续找我。
贺魁听明白慕容阮的发言,但是她已经记不清过去的感同身受,因而和其他人一样旁观。
傍晚时,三位大人才平静心情坐在桌前进膳。
傅十七的开朗性格总能化解忽然的安静气氛,他和慕容夫人提及当归的过往。
夫人却问:“为什么他的头发全白了?”
慕容阮才敢问哥哥:“我也想问…”
傅十七马上解释:“府上的客卿兼文房先生——舒文先生为其解忧和寻亲,当归便请了舒文教予术法,奈何出了差池遭到反噬。先生为了不让术法蚕食当归情感便替他消除反噬期间,当归便以白头作为代价…”
傅十七摸摸当归的脑袋,他道:“但是没有影响,头发还是那么柔顺和漂亮。”
慕容夫人却说:“可是这样…不就是跟上官府一样了吗?”
傅十七愣住,墨先生马上搭话:“并非所有白发都默认是上官氏族人。”
夫人却不依不饶:“这怎么可能?他现在跟那妖府一样…当年我们家就是因为上官府间接灭门…他怎么可以和上官府有交集!”
方参华安抚妻子,他道:“冷静点,小孩也只是学艺出事才这样,学习不是错。难道家族灭门要怪他吗?”
“他现在不就是帮凶之徒了吗?当年我先生把他送去萨哈连乌拉就是因为他——”
当归发现自己听不见了,一回头却是师兄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傅十七苦笑着,而当归也默默坚定自己的内心选择。
“他是慕容府最后的牺牲品!”
第四章《拾起红纱旧梦中》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