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得我吗5

时光在一种扭曲的平衡中悄然流逝,一晃便是五年。

林清扬的公司因为与陈墨深所在集团的持续合作,以及由此带来的口碑效应,规模扩大了一倍不止。他在行业内渐渐有了名气和地位,衣着愈发讲究,举止间也沉淀出一种曾经没有的、被金钱和阅历滋养出来的气度。

在外人看来,他是成功的林总,年轻有为。只有他自己知道,光鲜的皮囊之下,是日渐麻木的灵魂。

他和陈墨深的关系,以一种极其稳定的模式维系着。他住在陈墨深提供的、位于市中心高级公寓里,像是被圈养的金丝雀。陈墨深掌控着他的一切——从工作上的重大决策,到他社交圈子的筛选,甚至是他穿衣的风格。陈墨深似乎乐于将他塑造成自己喜欢的样子,一个精致、得体、且完全依附于他的存在。

林清扬学会了更彻底的顺从,也更精妙地运用他那点残余的“阳光”作为武器。他会在陈墨深心情不错时,提出一些微不足道的要求,比如养一盆绿植,或者周末去看一场电影——尽管十次有八次会被拒绝。他也会在陈墨深工作到深夜时,安静地陪在一旁,递上一杯温度刚好的水。

他告诉自己,这是生存的策略,是在积蓄力量。他偶尔还能从陈墨深眼中看到一丝除了掌控欲之外的东西,或许是一闪而过的满意,或许是极淡的、连陈墨深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放松。这一点点微弱的反馈,成了支撑林清扬继续留在这段关系里的麻醉剂。

他甚至在无数个被需要的深夜里,产生了一种荒谬的错觉:也许,陈墨深并非完全无情。也许,他林清扬是特别的,是唯一能靠近这片冰原的人。

然而,错觉终究是错觉,轻易便能被现实击碎。

一次商业晚宴上,林清扬作为陈墨深的“合作伙伴”陪同出席。他应对得体,与几位重要客户相谈甚欢,甚至巧妙地帮陈墨深化解了一个潜在的尴尬。回程的车上,气氛难得的平和。

林清扬看着窗外流动的霓虹,鬼使神差地轻声问了一句:“陈墨深,我们现在……算是什么关系?”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他知道这是禁忌,是打破平衡的愚蠢行为。

车内原本尚算温和的空气瞬间降至冰点。

陈墨深甚至没有看他,目光依旧平视着前方拥堵的车流,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讥诮的弧度。

“林清扬,”他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清晰地回荡在封闭的车厢里,“摆正你的位置。宠物偶尔讨人喜欢,不代表可以获得与主人平等的对话权。”

“宠物”两个字,像两把淬了冰的匕首,狠狠扎进林清扬的心脏,瞬间将他所有的伪装和自欺欺人剥离开来,露出血淋淋的真相。

原来,他所有的努力,所有的适应,所有小心翼翼的试探,在陈墨深眼里,不过是一只宠物在摇尾乞怜。

巨大的屈辱和绝望瞬间淹没了他。他脸色煞白,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感觉不到疼痛。他转过头,死死地盯着陈墨深冷漠的侧脸,想从上面找到一丝一毫的松动或者玩笑,但没有,什么都没有。

那双眼睛里的冰冷和漠然,比七年前高中教室外看着他被孤立时,更加彻骨。

陈墨深似乎感受到了他剧烈的情绪波动,终于侧过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里没有歉意,没有怜悯,只有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仿佛在欣赏宠物因为被戳穿身份而露出的狼狈。

“认清现实,对你我都好。”他淡淡地补充道,然后收回目光,仿佛刚才只是说了一句无关紧要的话。

那一刻,林清扬清晰地听到了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是他心底最后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也是他对这段关系残存的、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微弱期待。

从那天起,有什么东西在林清扬体内悄然改变了。他依旧顺从,依旧扮演着陈墨深希望他扮演的角色,甚至比以前更加“完美”。但他看向陈墨深的眼神里,最后一点温度也消失了。

他开始在深夜独自醒来时,看着身边熟睡(或者假装熟睡)的男人,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腻烦。腻烦这种被掌控的生活,腻烦这个冷漠自私的人,更腻烦那个在这泥沼中沉沦了五年、几乎快要失去自我的自己。

他不再试图去解读陈墨深行为背后的含义,不再因为对方偶尔流露的、施舍般的“善意”而心绪波动。他像一个抽离了灵魂的精致玩偶,完美地执行着程序,内心却是一片荒芜。

陈墨深似乎察觉到了这种变化。林清扬的顺从不再带有之前的挣扎和鲜活,变得如同温吞水一样,挑不出错处,却也毫无趣味。他试图用更强势的手段来激起林清扬的反应,比如更苛刻的工作要求,比如在某些场合刻意地彰显所有权。

但林清扬只是平静地接受,如同死水微澜,旋即恢复平静。

这种彻底的、无声的疏离,反而让习惯于掌控一切的陈墨深感到一丝莫名的不安和烦躁。他发现自己开始在意林清扬那双失去神采的眼睛,开始不习惯他那种如同对待陌生人般的恭顺。

一种他无法理解、更无法掌控的情绪,在他冰封的心湖下,悄然滋生。他隐约意识到,这只他亲手驯养了五年的宠物,似乎正在以一种他未曾预料的方式,逐渐脱离他的掌控。

而当他某次应酬晚归,看到林清扬独自坐在阳台的黑暗中,静静凝望着远方,侧影在月色下显得无比单薄又无比决绝时,一种从未有过的、名为“恐慌”的情绪,如同细小的毒蛇,猝不及防地钻入了他的心脏。

他好像,快要抓不住他了。

但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迅速被他固有的冷漠和自负压下。不过是一只养熟了的宠物,还能翻出什么风浪?

他却不知道,笼中的鸟儿,已经在默默地啄断着束缚自己的锁链,望向那片早已陌生的、却象征着自由的天空。沉沦到了极致,便是觉醒的开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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