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得我吗2
同学会结束后的几天，林清扬都有些心神不宁。
陈墨深那句低语像鬼魅般在他脑海里盘旋不去——“演得不累吗？”
他一遍遍复盘自己在同学会上的表现，衣着、谈吐、不经意间透露的“成功”信息……一切都完美无瑕，他自信没有露出任何破绽。可陈墨深那双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睛，让他所有的精心准备都显得像个笑话。
愤怒和不甘在胸腔里灼烧。七年的努力，难道就换来这样一句轻飘飘的评判？他不甘心。
就在他纠结是否要将那张黑色的名片扔进垃圾桶时，他的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心头莫名一跳，他接起电话。
“喂？”
“是我。”电话那头传来低沉冷淡的声音，是陈墨深。
林清扬握紧了手机，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有事？”
“明天下午三点，城西‘静谧’咖啡馆。”陈墨深的语气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像是在下达指令，“见面谈。”
“我为什么要去？”林清扬下意识地反问，带着一丝抗拒和挑衅。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然后，陈墨深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林清扬，你费尽心机，不就是为了让我‘看见’你吗？现在，我看见了。”
啪嗒，电话被挂断，只剩下一串忙音。
林清扬站在原地，手机还贴在耳边，浑身冰凉。陈墨深的话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他内心深处最真实，也最不堪的动机。他的报复，他的炫耀，本质上，不就是为了求得陈墨深的一个“看见”吗？哪怕这个“看见”是带着后悔或者惊愕的。
可现在，陈墨深确实看见了，却用一种居高临下的、将他所有心思都看得通透的方式。
这种被完全看穿的感觉，比无视更让他难堪。
第二天下午，林清扬还是去了。他告诉自己，倒要看看陈墨深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依旧穿着价值不菲的休闲装，努力维持着那份“成功者”的体面。
“静谧”咖啡馆环境幽雅，人很少。陈墨深已经坐在一个靠窗的位置，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在他身上镀上一层浅金，却丝毫融化不了他周身那股冷硬的气质。他面前放着一台合上的笔记本电脑，手边是一杯黑咖啡，似乎在处理工作。
林清扬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
陈墨深抬眸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依旧淡漠，仿佛昨天电话里的交锋从未发生。
“喝什么？”他问。
“拿铁，谢谢。”林清扬对跟进来的侍者说道。
侍者离开后，狭小的卡座里只剩下他们两人，空气仿佛凝固了。
“找我什么事？”林清扬率先打破沉默，他不想再被对方牵着鼻子走。
陈墨深没有立刻回答，他慢条斯理地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然后才将目光重新投向林清扬，那目光带着审视，像是在评估一件商品的价值。
“你的公司，主要做品牌设计？”陈墨深开口，问的却是工作。
林清扬怔了一下，点头：“是。”
“我所在集团的子公司，下个季度有个新品牌推广项目。”陈墨深语气平淡，像是在谈论一笔无关紧要的生意，“规模不大，预算三百万左右。你有兴趣吗？”
林清扬彻底愣住了。
他预想了无数种可能，嘲讽、对峙、甚至羞辱，唯独没有料到会是工作邀约？而且，三百万的项目，对于他目前规模的公司来说，绝对算是一块肥肉。
这算什么？打一巴掌给个甜枣？还是……另一种形式的施舍和掌控？
他看着陈墨深，试图从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看出点什么，但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冰冷的、公事公办的漠然。
“为什么是我？”林清扬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干涩。
陈墨深嘴角似乎扯动了一下，形成一个极淡的、算不上是笑的弧度：“同学一场，给你个机会。当然，如果你觉得自己能力不足……”
“我接。”林清扬打断他，几乎是脱口而出。他不能在这个人面前露怯，更不能放弃这个证明自己的机会。他要让陈墨深看看，他林清扬凭的是真本事。
陈墨深似乎并不意外他的回答，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好。具体资料和招标流程，我会让助理发到你邮箱。”他顿了顿，补充道，“希望你的能力，配得上你的……演技。”
又是“演技”！林清扬的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这时，侍者送来了林清扬的拿铁。精致的拉花，氤氲着热气。
陈墨深的目光落在林清扬那杯拿铁上，又移回他因为隐忍而微微紧绷的脸上，忽然开口，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如同逗弄宠物般的轻慢：
“还是喜欢这种华而不实的东西。”
一句话，瞬间将林清扬拉回了七年前。那时，他偶尔在课间喝袋装的速溶奶茶，陈墨深路过他的座位，也曾用类似的眼神，类似的口吻，对旁边的人说过：“廉价糖精的味道。”
原来，在他眼中，自己努力获得的一切，无论是当年的速溶奶茶，还是如今精心挑选的现磨拿铁，都不过是“华而不实”。
而他林清扬本人，或许也如同这杯拿铁一样，在陈墨深看来，只是表面光鲜，内里依旧廉价。
林清扬端起杯子，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他没有看陈墨深，只是盯着杯中晃动的棕色液体，一字一句地说：“陈墨深，我会让你看到，我不是七年前那个任你拿捏的林清扬了。”
陈墨深闻言，身体微微后靠，慵懒地陷进沙发里，那双冰冷的眼睛里，终于闪过一丝清晰的、名为兴趣的光芒。
“是吗？”他轻笑一声，低沉而危险，“我很期待。”
这一刻，林清扬清晰地意识到，陈墨深抛出的项目，或许根本不是什么机会，而是一个饵。一个将他重新拉回掌控范围的饵。
而他，明明知道可能有陷阱，却为了那可笑的尊严和证明，义无反顾地咬了上去。
冰封的湖面之下，暗流开始汹涌。一场以报复为开端，却早已偏离轨道的纠缠，正式拉开了序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