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得我吗1
华灯初上,市中心一家高级酒店的金色宴会厅内,流光溢彩,觥筹交错。这里是林清扬高中毕业七年后同学会的现场。
空气里弥漫着怀旧、炫耀、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尴尬混合的气息。昔日的同学们或西装革履,或裙摆摇曳,谈论着工作、家庭、房价,偶尔爆发出心照不宣的笑声。林清扬坐在角落的沙发上,指尖轻轻敲打着杯壁,琥珀色的液体随之微微晃动。他穿着剪裁得体的西装,腕表在灯光下折射出低调奢华的光芒,与周围几个略显局促的老同学形成了鲜明对比。
他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温和,疏离,又带着一种游刃有余的从容。不少人过来搭话,言语间带着试探和不易察觉的奉承。林清扬一一应对,语气平和,却滴水不漏。
他知道自己在他们眼中是什么样子——一个当年只考上了二本院校的“ loser”,如今却似乎混得风生水起,成了一个谜。这正是他想要的。
他的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入口,像是在等待什么。
七年前,他也是这样坐在角落,只不过是在教室。那时的他,是班级里所谓的“阳光”,爱笑,乐于助人,成绩却平平。而这一切,在那个名叫陈墨深的人眼中,大概只是愚蠢和廉价的表现。
陈墨深,那个天生冷漠、眼神阴郁的少年。他聪明,家世好,是老师眼中的宠儿,却也像一块寒冰,隔绝了大多数人的靠近。不知为何,他似乎格外看不惯林清扬。林清扬的笑容,林清扬的友善,林清扬那点微不足道的“阳光”,在他那里都成了原罪。
于是,孤立开始了。先是若有若无的排挤,然后是恶意的谣言,最后是公开的嘲讽和忽视。陈墨深甚至不需要亲自动手,他只需一个眼神,一个暗示,自然有人替他完成这一切。林清扬的世界从明媚跌入灰暗,那些他曾以为的友谊不堪一击,他的“阳光”在冰冷的现实面前碎了一地。
高考放榜,陈墨深毫无悬念地进入了全国顶尖的华州大学。而林清扬,只勉强去了一所名不见经传的二本院校。
那段灰暗的岁月,是林清扬心底最深的一道疤。他用七年时间打磨自己,努力往上爬,让自己变得优秀,变得“成功”,心底始终憋着一股气——他要回来,要让那些曾经轻视他、孤立他的人,尤其是陈墨深,后悔。
他要让陈墨深知道,他林清扬,不是笑话。
门口传来一阵细微的骚动。林清扬的心跳漏了一拍,随即又恢复了平稳的节奏。
他来了。
陈墨深依旧是那副样子,或者说,比高中时更甚。剪裁精良的黑色西装裹挟着他挺拔的身躯,眉眼深邃,鼻梁高挺,只是那份冷漠仿佛已经浸入骨髓,让他周身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他独自一人走来,没有与任何人寒暄,目光淡漠地扫过全场,像是在巡视自己的领地。
即使过去了七年,他在这个群体里,似乎依然处于某种无形的顶端。
有人试图和他打招呼,他只是微微颔首,算是回应。
林清扬深吸一口气,端着酒杯,迎着那道冷漠的视线,走了过去。他的步伐稳健,脸上的笑容无懈可击。
“陈墨深,好久不见。”他的声音温和,带着恰到好处的熟稔。
陈墨深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像是审视一件物品。那眼神里没有惊讶,没有愧疚,甚至没有一丝波澜。他记得他,林清扬确定。但那记得,似乎无关紧要。
“嗯。”陈墨深从喉间溢出一个单音,算是回答。
林清扬并不气馁,他晃了晃手中的酒杯,语气轻松,仿佛在谈论天气:“听说你在华州大学毕业后,进了顶尖的投行?真是厉害,不愧是当年我们班的传奇。”
他刻意提起过往,提起那鲜明的差距。
陈墨深微微眯起眼,似乎终于对眼前这个“活跃”的旧日同学提起了一丝兴趣,但那兴趣更像是猎手看到了不按常理出牌的猎物。
“还好。”他的回答依旧简洁。
周围有隐约的目光投射过来,带着好奇。当年的事情,并非无人知晓。
林清扬继续笑着,仿佛感受不到那份冰冷:“我在深城开了家小公司,勉强糊口。比不上你们这些高材生啊。”他语气谦逊,但眼神里的自信和周身的气场,却与“勉强糊口”相去甚远。
他在展示,展示自己的“成功”,展示自己早已不是那个可以任人欺凌的可怜虫。
陈墨深的目光在他手腕的表上停留了一瞬,又移回他的脸上,唇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勾了一下,转瞬即逝,快得让林清扬以为是错觉。
“是吗。”陈墨深的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
同学会按部就班地进行着,吃饭,聊天,玩一些无聊的怀旧游戏。林清扬始终是人群中的焦点之一,他谈笑风生,应对自如。他感觉到陈墨深的目光偶尔会落在他身上,带着一种审视和……玩味?
林清扬心中冷笑:开始感到意外了吗?陈墨深。
聚会接近尾声,有人提议交换联系方式,方便日后联系。人群熙攘中,林清扬感觉有人靠近,是陈墨深。
他递过来一张名片,纯黑色,只有名字和一串电话号码,极致简约,也极致的傲慢。
“你的。”陈墨深看着他,语气不容置疑。
林清扬顿了一下,从西装内袋里取出自己的名片,递了过去。他的名片设计精致,头衔是“清扬创意设计有限公司 总经理”。
陈墨深接过,看也没看,随手放入口袋。
就在林清扬以为这场重逢即将以这种不咸不淡的方式结束时,陈墨深忽然凑近了一步,俯身,在他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道:
“林清扬,演得不累吗?”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带来的却是冰凉的触感。林清扬的身体瞬间僵住,脸上的笑容几乎维持不住。
他猛地抬眼,对上陈墨深深不见底的眸子。那里面没有嘲讽,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令人心悸的平静。
仿佛在说:你所有的努力,你精心准备的报复,在我眼里,不过是一场蹩脚的表演。
那一瞬间,林清扬感觉自己像一个被看穿了所有戏码的小丑。七年的隐忍和努力筑起的城墙,似乎在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面前,裂开了一道缝隙。
寒意,顺着脊椎悄然爬升。
陈墨深直起身,恢复了一贯的冷漠疏离,仿佛刚才那句低语只是林清扬的幻觉。他转身,融入正在散去的人群,消失在门口。
林清扬站在原地,指尖冰凉。手中的酒杯似乎有千斤重。
他原本以为,这是他报复的开始,要让陈墨深后悔。
可现在,那句“演得不累吗”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他精心营造的气球。
这到底是谁的报复?他的……还是陈墨深的?
同学会散场,城市的霓虹依旧璀璨。林清扬却觉得,刚刚亮起不久的复仇之光,似乎又被一层更浓重的阴霾笼罩了。
而他和陈墨深的故事,显然,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