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
玱玹眼底有忐忑,有期待,也有深埋多年的、几乎要溢出的情愫。那些被岁月磨钝的棱角,那些被身份压弯的脊梁,在这一刻统统卸下。他不再是大荒之主,只是那个曾牵着她在五神山奔跑的少年。
阿念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声音。泪终于落下,砸在草叶上,碎成细小的光。
玱玹伸手,轻轻替她拭去泪痕,指尖带着微微的潮。他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却字字落在她心口。
玱玹:“阿念,现在你可懂了……我的心?”
风忽然大了,吹得梅枝摇曳,吹得他衣袍猎猎,吹得她泪如雨下。
她懂了。
原来,她等过的、怨过的、恨过的、爱过的,都在这一片山海与风里,得到了回应。
阿念踮起脚,伸手抱住他,她的额头抵在他颈侧,泪浸透了他的衣襟,声音轻得像风。
皓翎忆:“哥哥,带我回家。”
玱玹僵了一瞬,随即收紧手臂,像抱住失而复得的珍宝。
玱玹:“好,回家。”
阳光落在两人肩头,落在梅枝雪梢,落在碧潭白瀑,落在整座被搬来的五神山。
雪光映着凤凰林的赤绸,映着五神山的青梅,也映着两人交叠的影子;
从此,紫金顶有了双景:
一景灼灼,燃尽旧人遗憾;
一景清冷,盛开今朝所愿。
帝后互通心意的那一夜,五神山梅花一夜全开。
从那日后,阿念便没有再搬回五神山,她留在了紫金顶,留在了玱玹身边,留在复刻的五神山与凤凰林之间。
民间自此流传一句话:“皓翎王后,深得帝恩,帝后情深,山海可平。”
可深宫之内,哪来恒久的诗?
偶尔,玱玹也会惹恼她:或是忙于政务错过阿愿的生辰;或是在朝堂上厉声呵斥皓翎旧臣;或只是深夜归来,带着陌生脂粉香。阿念便一言不发,抱了阿愿,乘小舟回五神山。
然而往往住不满一日,玱玹便眼巴巴赶来。
先是遣内侍送来成车的蜜饯与雪脯,继而亲自登门,软声赔礼;若阿念仍冷着脸,他便坐在梅林石阶上,任由雪落满肩,一副“你不原谅我,我便冻死于此”的模样。阿念终究心软,由他牵着手,母女二人又被“请”回紫金顶。如此反复,竟成了帝后间独有的情趣。
百年倏忽而过。
阿念膝下育有二子。
长女皓翎愿,生来爱笑,民间都说,陛下因怜王后,才以国号为姓。
次子出世时,惊险万分。阿念阵痛三日三夜,血水端出一盆又一盆。玱玹守在床榻边,铁青着脸,不许任何宫人出声。最后一阵撕裂般的痛喊后,婴啼终于响起,他却猛地屈膝,跪在血渍未干的地砖上,泪如雨下。
玱玹:“承稷,”
他哽咽着,为孩子命名。
玱玹:“继承社稷,天命所托,苍生所归。”
那一日,御医与稳婆集体受赏,史官提笔,在玉简上刻下浓重一笔:西炎王子,名承稷,母后皓翎氏,帝亲赐名,痛而流涕。
然而,市井也渐渐传出另一种说法:
龙套:“皓翎王后心系之人,本是一位将军。”
龙套:“那位将军,被陛下远调边疆,永不得归。”
龙套:“王后本欲随之而去,却被陛下以王族命脉强留,生生拆散鸳鸯。”
说书人添油加醋,将“五神山复刻”“凤凰林双树”等典故一一拆解,化作帝王横刀夺爱的佐证。
有人说,曾见王后独上城楼,南望烽烟,袖中露出一串扶桑木珠;
有人说,每年霜降,必有一封无字信从边疆来,王后阅后,便置于烛焰,烧成灰烬;
还有人说,将军归期无望,王后这才为帝王诞下子嗣,以保全族荣宠。
个中真相究竟如何,便只有亲历者方知。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