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惊喜
——故事发生在西炎承稷尚未出生时——
阿念提着裙角,轻步踏进玱玹的书房。前脚刚迈过门槛,一册书简“啪”地砸在脚边,竹简散开,像一地碎玉。
她微微愣住,抬眼看向上首,玱玹坐在案后,掌心还悬着半截竹简。
老桑躬身立在旁,大气不敢出。
玱玹:“你怎么来了?”
玱玹嗓音发哑,带着未消的火气。
老桑才要开口,玱玹已暗里横去一眼,那目光冷得像薄刃,老桑瞬间把话咽回肚里。
皓翎忆:“哥哥,不怪他。”
阿念弯腰,指尖掠过竹简,一片一片拾起,她动作极轻。
皓翎忆:“怎么发这么大的火?”
玱玹冷笑,声音低而涩。
玱玹:“你不是都知道了?这时候来,难道不是为了这件事?”
阿念眸色黯了黯,却很快弯起眼,把眼里的碎光重新拼好。
皓翎忆:“哥哥,你是大荒之主。坐上这个位置的时候,你就明白——有些事,不能随心所欲。”
案上灯焰“啪”地爆了个灯花,映得玱玹侧脸愈发冷硬。他垂首,半晌,声线忽然低下去,带着微不可闻的颤。
玱玹:“阿念,我想给你全部的爱,不是说说而已。”
阿念把最后一片竹简放好,指腹沾了墨,也不擦,只轻轻握住玱玹的手腕。
皓翎忆:“哥哥,你的爱,阿念在紫金顶上看见五神山的那一刻,就看见了。”
玱玹:“不够。”
玱玹反手扣住她,掌心烫得吓人。
玱玹:“作为大荒之主,我给不了你‘一生一世一双人’,可我一定要让第一个王子,而且只能是唯一的王子,由你所出。”
皓翎忆:“哥哥……”
阿念本欲再劝,玱玹却猛地转身,背对她,广袖拂落案上笔架,一声脆响。阿念望着他绷紧的肩线,指尖动了动,终究什么也没说,悄然退出去。
此后整整七天,两人谁也没寻谁,直到中秋那一日。
中秋节至,桂子香浮。
阿念正倚在阑干,看宫人挂灯,阿愿踮脚,伸着小手帮她递流苏,嘴里嘟囔。
阿愿:“娘亲,父王今晚要是再不来,我就把月亮藏起来,不给他看。”
话音未落,玱玹已踏步而来。玄袍上沾了桂瓣,想是走得慢了又慢,他停在三步外,喉结滚了滚,才低声唤。
玱玹:“阿念。”
阿念别过脸,指尖捻着一缕流苏,绕了又松。
阿愿左右瞅瞅,推着父王后腰。玱玹失笑,顺势上前,软了声音。
玱玹:“今日中秋,我带你和阿愿出宫,可好?”
阿愿立刻抱住阿念腿,踮脚在阿念耳边悄悄说。
阿愿:“娘亲,去嘛!城里有兔子灯,阿愿想看。“
阿念抿唇,唇角却止不住翘起,轻哼一声。
皓翎忆:“哥哥不是不理阿念么?这会儿过来做什么。”
玱玹抬手,拂去她发间落桂,声音低而柔。
玱玹:“来邀我的王后一同赏月。”
坊间灯火万点,三人并肩行在长街。阿愿一手牵一个,蹦跳着把兔子灯晃成流萤。宫宴那头,三具傀儡替身正举杯言欢,丝竹声遥遥传来,像隔了一层水雾。
夜深,城墙之上,风携着桂花与酒香。阿念凭栏远望,灯火蔓延到天尽头,像一条滚烫的河。
皓翎忆:“哥哥,”
她忽然开口,声音被风吹得零碎。
皓翎忆:“你说蓐收……如今过得如何?”
玱玹指腹摩挲着她的手背,喉头动了动。
玱玹:“蓐收师兄会找到属于自己的天地。”
阿念“嗯”了一声,眸底却浮起一层雾。玱玹心口一紧,握住她十指,声音低而急,生怕阿念会悄然离去。
玱玹:“我们尊重他的选择,也尊重我们自己的,好不好?”
阿念抬眼,灯火映入她瞳仁,良久,她轻轻点头。
不知阿愿跑去到了哪里,举着糖葫芦从城垛后探头。
阿愿:“娘亲,吃!”
糖衣晶亮,阿念俯身,一股酸甜猛地撞入鼻尖。她眉心骤蹙,反手按住胸口,干呕出声。
玱玹:“阿念!”
玱玹脸色瞬间煞白,掌心贴上她后背,隔着薄衫都能觉出冰凉。阿愿被吓住,糖葫芦“啪嗒”掉在地上,滚了两圈。
阿念摇头,刚欲说话,阿愿已撅嘴告状。
阿愿:“娘亲这些日子老这样,阿愿劝她看医师,她不听!”
玱玹不由分说,打横抱起她,玄袍翻飞,一路掠下城墙。夜风在耳边呼啸,阿念缩在他怀里,听见他心跳如擂鼓。
砰、砰、砰。
朝晖殿,烛火通明。
小夭收好最后一根银丝脉线,指尖在阿念腕侧轻轻一按,眉梢倏地扬起。她退后半步,广袖一拂,行了个规规矩矩的万福礼,声音却带着压不住的雀跃。
小夭:“恭喜哥哥!”
玱玹立在榻前,半幅玄袍还沾着夜露,冷意未散。闻言,他整个人倏地愣在原地,指尖微微发颤。
玱玹:“喜……从何来?”
他声音发干,像跋涉过千里荒漠的旅人,每个字都裹着沙砾。
小夭抬眼,笑意从唇边一直漫到眉心。
小夭:“阿念有身孕了,不足两月,脉象却稳健如鼓,是个极顽强的孩子。”
满室寂静了一瞬,继而玱玹竟像个孩子,手足无措地绕室踱了两步,又猛地停在阿念榻前,单膝跪下,掌心贴上她尚平坦的小腹。
玱玹:“阿念……”
阿念微笑,指尖穿过他发间,轻轻抚过那缕不知何时落下的碎发。阿愿也爬上榻,把小脸贴在她腹侧,奶声奶气。
阿愿:“娘亲,阿愿是不是马上有弟弟了?”
阿念捏捏他的鼻尖,抬眼与玱玹对视,灯火温柔,映出两人眸里同一簇光。
那光里,有未出生的孩子,有阿愿的雀跃,也有他们彼此劫后余生、终于握住的岁岁年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