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
守至第三十夜时,紫金顶的雪停了。
铜漏声里,长烛将尽,殿中只余炭火“噼啪”与众人压抑的呼吸。
阿念便在这时睁眼,睫毛颤了颤,像蝶翼抖落薄霜,一颗泪随之滚落,没入鬓角。
皓翎忆:“蓐收……”
她嗓音沙哑,却带着不容错认的急切,撑身欲起。
玱玹就坐在榻沿,手肘支着额头,半梦半醒间被这一声轻唤惊得霍然抬头,掌心还残留着替她掖被角时的温度。
玱玹:“阿念!”
他倾身,声音压得极低,怕惊碎什么似的。
玱玹:“可有哪里不适?”
可阿念顾不上回答,她向四周仓皇找寻,指尖攥住锦被,骨节泛青。
帐外,宫人跪了一地,小夭与璟也急急赶过来立在一旁,眼里熬得血丝纵横,却唯独没有那道月白身影。
她想起梦境最后银发孤影跃下幽都的蓐收,忽然就明白了。
烟雨小镇的“偶遇”,原是他早知风浪将起,提前在渡口等她;
阿愿奶声奶气喊“爹爹”时,他装聋作哑,却悄悄把糖塞进孩子掌心;
寿辰宴上,他把她推给暗卫,自己却回身揽下所有罪责……
桩桩件件,串成一条隐秘的线。
原来,重来一次的机会,是他用一条命、无尽风霜换来的。
阿念心口猛地抽痛,像被旧线勒住,呼吸都带着血腥。
她抬眼,泪水盈眶,却死死忍住,转向玱玹。
皓翎忆:“哥哥,蓐收呢?”
玱玹的指尖僵在半空。
他避开她的视线,喉结滚动了几下,才哑声道。
玱玹:“他……自请镇守南疆,已走了三日。”
皓翎忆:“为何?”
阿念声音轻,却像绷紧的弦,稍一用力就会崩断。
玱玹垂眸,掩住眼底的暗潮。
玱玹:“他说,要去为你寻解蛊之法。”
话音落下,阿念忽地笑了。
泪水还挂在睫毛上,那笑意却明亮得像雪夜突现的晨曦。
她的表哥啊,原来一直守在身侧,用他自己的方式,为她挡下所有危险。
玱玹看着她神情,指节无声收紧,指背青筋毕露,他想起阿念昏迷那些日子。
那日,小夭捧来残卷,说母蛊已毁,唯有以神力温养心脉,方可保阿念无虞。
话音未落,他与蓐收同时抢前。
玱玹:“我来!”
蓐收:“我来!”
他们两人对视,目光在冷空气中无声相撞,像两柄出鞘的剑,谁也不肯先收锋,最后还是小夭抬手拦在当中。
小夭:“二人合力,任何一人独担皆会吃不消。”
于是,他们并肩立于榻前,双掌交叠,金白神力如潮涌入阿念心口。
那夜,烛火骤亮又暗,殿顶云纹被神光映得扭曲,玱玹分明看见,蓐收侧脸苍白如纸,却死死咬牙,不肯退半步。
输送完毕,蓐收连唇色都褪尽,仍撑着拱手。
蓐收:“陛下,臣请旨自离朝。”
玱玹:“为何?”
蓐收抬眼,眸底是一片被风沙磨平的荒。
蓐收:“臣终与她无缘,请让臣……放下。”
那一刻,玱玹仿佛看见另一个自己。
当年,他也曾站在凤凰树下,对小夭说“你走吧”,语气云淡风轻,指尖却掐进掌心,血流如注。
他终究点头,不再多问。
玱玹:“好。”
此刻,阿念的笑还在脸上,泪却越蓄越多。
皓翎忆:“哥哥,替我备辇,我要去南疆。”
玱玹猛地抬眼,声音发涩。
玱玹:“他留话,让你安心等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