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你们要我看病,我偏让你们生病
第73章 你们要我看病,我偏让你们生病
七月流火,这一年的暑气似乎散得格外慢。
内务府那头动静闹得很大。
李尚仪也是个狠角色,既然皇上要查“疫源”,她便将那天所有接触过栖梧居的人都扣了下来。
沈倦没闲着。
栖梧居的药庐里,药杵捣在石臼中,发出沉闷而规律的“笃笃”声。
陆知微站在一旁,额头上全是细密的汗珠,正小心翼翼地将一种淡灰色的粉末分装进油纸包里。
“这便是你要的‘安神补肺散’?”陆知微手有些抖,尽管沈倦再三保证这只是寻常药材的提纯。
“外观、气味、甚至尝起来的味道,都和太医院开的方子一模一样。”沈倦捻起一点粉末,在指尖搓了搓,眼神平静得像是在谈论晚饭吃什么,“唯一的区别是,里面加了千分之三的‘梦啼烟’提取物。不致死,但能放大人的感官。”
他转过身,看向站在门口整装待发的阿鸢。
少年手里提着个食盒,这是要去女监探望他那个在此次排查中被牵连的同乡“远房表姐”。
“药粉混在茶水里,无色无味。”沈倦替阿鸢整理了一下衣领,语气温和,“记住,这一趟去,你不是去害人的,是去‘救’人的。只有让她们怕到极致,这场针对我们的排查才会变成针对鬼神的闹剧。”
阿鸢点了点头,眸子里闪过一丝与其年龄不符的沉稳,提着食盒转身没入夜色。
不出两日,效果立竿见影。
先是女监那边传来消息,说是有宫女半夜惊醒,哭喊着看见了披头散发的红衣女鬼。
紧接着,恐慌像瘟疫一样在封闭潮湿的监牢里蔓延,连带着看守的婆子也开始说胡话,声称听见了墙壁里有指甲挠动的声音。
沈倦坐在窗前听着裴照的汇报,手里漫不经心地翻着一本旧书。
“先生神算。”裴照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一丝敬畏,“听说李尚仪今日亲自去巡查,结果被几个疯疯癫癫的宫女吓了一跳,当场发了很大的火。”
“她当然会发火。”沈倦头也没抬,指尖在一个“心”字上画了个圈,“恐惧是权力的天敌。当她发现自己的鞭子和威严管不住‘鬼魂’时,她的心理防线就已经裂开了。”
“那……那个玉尺?”裴照迟疑地问。
沈倦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
早些时候,他让那个平日里负责打扫的小哑巴,趁乱在李尚仪最宝贝的那把玉尺凹槽里,涂了一层极薄的特殊胶质。
那是另一种更有趣的东西,遇热挥发,专攻神经衰弱者。
李尚仪那种极度焦虑、时刻都要握着玉尺找安全感的人,简直是完美的实验对象。
“现在这个时辰,她应该在核对名册。”沈倦望向内务府的方向,仿佛透过层层宫墙,看见了那个在烛火下瑟瑟发抖的身影,“她会觉得字在动,会觉得有人在她脑子里说话。当一个人连自己的感官都不敢相信时,她就废了。”
正说着,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阿鸢回来了。
少年进屋时带进来一股潮湿的水汽,脸上却没有惊慌,只有一种完成了任务后的如释重负。
“公子。”阿鸢行了一礼,“李尚仪烧了不少文书,现在把自己关在屋里,谁也不见。”
“很好。”沈倦放下书,“还有呢?”
阿鸢顿了顿,从怀里摸出一张皱皱巴巴的废纸,上面只有半个残缺的墨印:“另外……小银公公今日在档案房当值。我按您的吩咐,在他必经的架子上‘不小心’弄乱了那一摞旧档。”
沈倦接过那张废纸,那是他初选当日的体征记录副本。
上面清楚地写着:咳血三口,痰呈铁锈色。
而在那旁边,却没有任何太医复核的朱批。
在宫里的规矩里,没有朱批的重病记录,只意味着一件事——这病历是假的,或者是有人不想让人查证的。
“他看见了吗?”沈倦问。
“看见了。”阿鸢回忆着当时的情形,“他脸色一下子就白了,在那儿站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最后像是见鬼一样把册子塞了回去,缩在墙角一直在发抖。”
沈倦点了点头,将那张废纸丢进火盆,看着它瞬间化为灰烬。
聪明人往往死于想太多。
小银是个聪明人,他会忍不住去推导——如果沈倦没病,那他看到的咳血是什么?
如果沈倦没病,那九王府甚至皇上默许这一切,又是为了什么?
这种巨大的、不可言说的阴谋感,足以压垮一个小太监的神经。
“还差最后一把火。”沈倦看向阿鸢,招了招手示意他近前。
阿鸢附耳过来。
“明日李尚仪若还能强撑着去档案房抽查,你只需做三件事。”沈倦的声音低沉而清晰,“第一,给她递茶时,手抖一下,洒半盏在桌上;第二,低着头,用只有她能听见的声音说一句‘那位先生昨夜托梦给我了’;第三……”
沈倦停顿了一下,那双桃花
“盯着她的眼睛。不用说话,就在心里默数。等数到她眨眼第七次的时候,直接转身离开。”
“这就行了。”沈倦轻笑一声,那笑容里却没有半点温度,“她不怕鬼,她怕的是失控。当她发现连一个卑贱的小奴才都在用奇怪的节奏审视她时,她那根紧绷的弦,就会彻底崩断。”
窗外,积蓄了多日的雷雨终于落了下来。
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夜空,照亮了沈倦案头那本刚刚装订好的新册子。
封皮上没有书名,只有沈倦随手用指甲划出的一行痕迹。
他拿起笔,在那行痕迹旁补上了最后一句批注:“当你凝视疯子时,疯子正在教你如何发疯。”
沈倦合上册子,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轻轻叹了口气。
这场“病”,终于算是传开了。
只是不知道,宫里那位高高在上的天子,还能忍耐这种甚至无法定罪的混乱多久?
七日后。
栖梧居的大门被人敲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