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你们看我,我看你们怎么演

第72章 你们看我,我看你们怎么演

七日后,那场蓄谋已久的雨还是落了下来。

一道明黄圣旨砸进了九王府,理由冠冕堂皇——皇上体恤胞弟孤苦,特命李尚仪携内务府精挑细选的十二名少年,入府让九王爷“亲眼过目”,名为查验调养成效,实则是要把“以色侍人”的羞辱直接钉在萧长翊的门楣上。

沈倦对此早有预料。

栖梧居的小厨房里,陆知微刚熬好最后一盅“清神露”。

这药汤色清亮,嗅之有一股激灵天灵盖的薄荷凉意。

沈倦没让人多送,只让阿鸢用竹筒分装,悄悄递给了另外几个被选中的少年。

“告诉他们,这东西能让人在半个时辰内耳聪目明,哪怕是一根针落地也能听见回响。”沈倦站在窗前,指尖轻轻拂过一只正在结茧的蚕,“再带一句话:今日入府,你们不是来看人的,是来被人看的。记住这种感觉,因为从此刻起,猎物和猎人的身份,变了。”

选秀设在王府的前厅。

为了所谓的“雅趣”,李尚仪特意命人设了一道半透的云纱屏风。

少年们跪在屏风外,身姿影影绰绰,像是一排等待估价的瓷器。

沈倦并不在现场。

他此刻正身处前厅上方的一处暗阁之中。

这是王府改建时萧长翊特意留下的“眼”,透过一块特制的单面琉璃镜,整个大厅的景象如同一张摊开的画卷,尽收眼底。

他手里拿着一本册子,那上面不是诗词歌赋,而是一张张手绘的人脸结构图。

李尚仪端坐在紫檀大椅上,手里那把标志性的玉尺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掌心,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既是伺候人的差事,便说说你们的心得。”李尚仪的声音尖细,透着股高高在上的傲慢,“别整那些虚头巴脑的诗词,咱家要听实在的。”

前几个少年抖若筛糠,结结巴巴背着内务府教的《侍君策》,无非是些柔顺听话的陈词滥调。

李尚仪听得直皱眉,玉尺敲得更急了。

轮到阿鸢了。

少年垂着头,脊背却挺得笔直。

他喝了清神露,此刻五感敏锐得可怕,甚至能听见李尚仪急促的呼吸声。

“奴曾听一位先生说,”阿鸢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穿透了屏风,“真正的温存,不在肌肤相亲,而在知其所惧、安其所忧。”

大厅里静了一瞬。

李尚仪猛地坐直身子,玉尺重重拍在桌案上:“荒谬!咱家教你们的是伺候主子的规矩,谁让你揣度主子心思的?不知死活的东西!”

喝骂声中,站在角落做记录的小银太监却几不可查地动了动笔。

他在记录簿上将这句话画了个圈,旁边极其隐晦地打了个钩。

暗阁之上,沈倦在那本册子的某一页上勾了一笔。

“瞳孔收缩,指尖内扣,声调拔高。”沈倦面无表情地低语,“李尚仪在害怕。阿鸢这句话,戳中了她身为奴才却妄图掌控主子的恐惧。”

一刻钟后,萧长翊姗姗来迟。

他今日未穿王爷的蟒袍,只着一身玄色常服,脸色依旧透着那股常年不见天日的苍白。

他没坐主位,反而随意倚在侧首的太师椅上,手里漫不经心地转着一只空茶盏。

“皇兄费心了。”萧长翊的声音凉薄如水,“既然来了,那就让本王瞧瞧成色。”

李尚仪立刻换上一副谄媚笑脸:“殿下请看,这些孩子的手都是用牛乳泡过的,最是绵软。还请殿下亲试柔荑。”

说着,她示意少年们将手伸过屏风缝隙。

一只只手伸了过去,有的涂满脂粉,有的戴着金饰,香气熏人。

萧长翊眉头微皱,

直到一只干净、修长,没有任何修饰的手伸了过来。

那手在即将触碰到萧长翊袖口时,极其自然地停住,指尖微微颤抖,却精准地避开了所有可能的肢体接触。

那是沈倦教给阿鸢的“干净信号”——在极度肮脏的环境里,只有懂得自持的分寸感,才能引起上位者的注意。

萧长翊动作一顿,视线落在那只手上,忽然开口:“本王近日读到一句诗——‘笼中雀语真,不及野风清’。你们觉得,何为真?”

满堂死寂。这问题是个坑,答错便是大不敬。

少年们面面相觑,无人敢言。

只有角落里的小银太监,头埋得更低了,笔尖在纸上顿了顿,飞快写下六个字:“九王似有所指。”

选秀草草收场。

归途中,队伍经过王府外的一条排水沟。

阿鸢借着整理鞋袜的功夫,故意落后半步,手指极快地将一张折叠成指甲盖大小的纸条塞进了石缝里。

半个时辰后,这张纸条经由裴照的手,呈到了沈倦案头。

纸条皱皱巴巴,上面只写了八个字:“玉尺三寸,偏左一分。”

沈倦看着那行字,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先生,这是何意?”裴照不解。

“李尚仪有心疾,且极度焦虑。”沈倦指尖轻点桌面,“她每次用玉尺量人时,都会下意识往左偏一分,这是她对自己权威不自信的强迫性动作。她越是想要完美的标准,就越暴露出她内心的恐慌。”

当晚,沈倦命人将阿鸢传出的这一条,连同其他几个喝了清神露的少年观察到的细节——某位公公收受贿赂时的微表情、某位嬷嬷腿脚的陈年旧伤——全部汇编成册。

册子没有名字,沈倦随手提笔,写下《观上录》三个字。

“把这东西拆散了,哪怕是只言片语也好,秘密送入东宫和那几位太子的死对头案头。”沈倦将册子递给裴照,“顺便放点风声出去,就说这次选秀并非为了给九王爷养病,实则是为了安插耳目,监视百官。”

流言是最廉价的武器,尤其是在这疑心生暗鬼的皇城。

夜深人静,萧长翊再度造访栖梧居。

他没让人掌灯,屋里只有月色如霜。

“你把一群原本待宰的羔羊,变成了镜子。”萧长翊站在阴影里,语气听不出喜怒。

沈倦倚在栏杆旁,手里捧着一杯早已凉透的茶,轻笑了一声:“不,王爷,我让他们变成了针。扎得不深,见不得血,却能让人坐立难安,夜不能寐。”

他转过身,那双桃花眼在月色下亮得惊人,直视着萧长翊深不见底的眸子。

“下次皇帝再想用我的身份来羞辱你,我会让他看见——究竟是谁,在这场戏里丢尽了脸面。所谓的皇家威仪,在一群‘卑贱’男宠的显微镜下,也不过是漏洞百出的笑话。”

风穿过回廊,远处的宫灯摇曳不定,仿佛无数双眼睛正在黑暗中彼此窥探。

而在所有人看不见的地方,那根牵动全局的线,始终死死攥在沈倦手中。

选秀虽然结束了,但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酝酿。

三日后,宫中突然传出消息,皇帝虽然没有直接追究流言的源头,却在大怒之下,命李尚仪即刻彻查内务府所有人员的底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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