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你盯我,我也能锁你
第64章 你盯我,我也能锁你
御书房那盏长明灯燃了一整夜,如同帝王讳莫如深的心思。
沈倦没等来雷霆震怒,只等到了一道准许“静心司”挂牌筹建的口谕。
这早在他的预设模型之中——老皇帝需要一把新刀来剔除黑鸦监烧焦的腐肉,却绝不敢把刀柄完全递给成年的皇子。
也是因此,沈倦呈上去的《静心司七规》里,每一个字都透着温顺。
他站在栖梧居的书案前,笔尖饱蘸浓墨,在宣纸上落下最后一笔。
墨迹未干的第三条赫然写着:“凡涉皇亲国戚之录,须双人共审、三日封存。”
看似是自缚手脚、向皇权低头的投名状,实则是为了日后翻查旧案留下的合法后门——既然要封存,便意味着不能销毁;既然要双人共审,便意味着即便日后有人想一手遮天,也得问过他这个“共审人”同不同意。
“公子。”裴照匆匆推门而入,甚至忘了敲门,“那孩子……不太对劲。”
西厢房内充斥着苦涩的草药味。
小哑蜷缩在床角,高烧让他的脸颊泛着病态的潮红。
他在昏迷中极不安稳,喉咙里挤出破碎的气音:“铁笼……转三圈……血滴子午线……”
沈倦坐到床边,伸手探向孩子的额头,滚烫。
他目光下移,落在小哑紧攥的右手上。
掌心那两根断指的切面早已愈合,但在掌纹交错的深处,几道极细微的旧疤引起了他的注意。
这些疤痕不是意外划伤。
沈倦凑近油灯,指腹轻轻撑开那些皮肉。
长短不一的刻痕,按照某种特定的数列排布,像极了现代条形码的变种。
“骨文码。”沈倦瞳孔微缩。
这是黑鸦监内部最高级别的加密方式,通常只刻在死士的骨头上,但这孩子却被刻在了掌纹里。
“他不仅仅是个送信的信使。”沈倦替小哑掖好被角,声音冷冽,“他是活着的密钥,也是那个地下网络的人形地图。黑鸦监的总巢虽然毁了,但只要这孩子活着,剩下的那些孤魂野鬼就能找到回家的路。”
如果他是陆昭南,绝不会放任这样一把“钥匙”流落在外。
“把人转移到法相寺偏殿。”沈倦起身,语速极快,“裴照,去把那面并不透光的铜镜挂在床头,镜面斜对着窗外那棵老槐树。那是黑鸦惯用的远距窥视角度,既然他们喜欢看,我们就给他们演一场。”
当夜,栖梧居的书房并未像往常那样早早熄灯。
烛火摇曳,将沈倦清瘦的影子拉长投在窗纸上。
他故意在案前摊开一张巨大的图纸,上面用朱砂笔醒目地标注着“静心司布防图”几个大字。
陆知微端着药碗进来,看见沈倦指着图上一处标注着“主簿房藏密道入口”的地方,眉头紧锁。
“我就不明白。”陆知微将药碗重重一放,按沈倦之前的嘱咐大声抱怨,“为何要把最弱的新人派去看守核心?那几个书生连鸡都不敢杀,守得住密道?”
“正因为弱,才不起眼。”沈倦的声音不高不低,刚好能穿透窗纸,“况且,谁能想到真正的机密会藏在主簿房的地砖下?”
说完,他起身走到窗边,看似随意地推了推窗棂。
原本严丝合缝的窗户露出了一条两指宽的缝隙,室内摇曳的光影恰好将那张图纸上的折痕走向投射得清清楚楚。
做完这一切,沈倦坐回椅中,端起药碗抿了一口。
苦涩的汁液滑入喉咙,让他因熬夜而昏沉的大脑瞬间清醒。
真正的猎人,从不追逐猎物,而是耐心等待猎物自己撞上来。
次日凌晨,天刚蒙蒙亮。
裴照一身露水地站在回廊下:“公子神算。昨夜三更,东墙外那棵槐树上有轻微晃动,落叶的轨迹也不对,是被人借力踩踏过。”
“鱼咬钩了。”沈倦放下手中的茶盏,“启动‘影饵计划’。”
黄昏时分,陈砚换上了一身崭新的青色官袍,假扮成新上任的静心司主簿。
他抱着一摞卷宗,神色慌张地独自出入那个被标注为“密道”的侧门,还不慎从衣袖暗袋中“遗落”了一封浸过药汁的乌羽信笺。
入夜后的栖梧居静得像一座坟墓。
两个黑影如同鬼魅般翻过侧院的高墙,直奔那处松动的地砖。
锄头刚刚落地,四周原本漆黑一片的回廊突然亮起了数十支火把。
早已埋伏多时的裴照从房梁上一跃而下,刀背狠狠砸在其中一人的后颈。
搜身的过程很顺利,除了两把淬毒的匕首,还从一人怀中搜出了一枚造型奇特的铁喙短哨。
地牢内,没有动刑。
两名俘虏被死死绑在特制的铁椅上,面前没有烙铁和鞭子,只有一尊雕工精细的香炉。
炉中燃起袅袅青烟,那是沈倦特调的“梦啼烟”,能极大地放大人的感官敏锐度,让轻微的触碰变成剧痛,让细小的声音变成雷鸣。
“开始吧。”沈倦坐在阴影里,手里把玩着那枚铁喙短哨。
地牢的通气孔被巧妙改造过,一段经过特殊调频的声音开始在狭小的空间里循环播放。
那是前几日白露在噩梦中嘶喊的那句——“药炉里烧的是补药!”
声音并不大,却带着某种诡异的震动频率,每一次响起都像是直接敲击在耳膜深处,与心跳产生共振。
一刻钟后,两人的额头开始渗出冷汗。
半个时辰后,其中一人开始剧烈抽搐,眼球疯狂转动。
“陆昭南是个极其自律的人。”沈倦的声音在循环的背景音中显得格外清晰、温和,“他如果还要用这枚哨子联络,就说明他还活着。但他没来,只有你们来了。”
他站起身,走到那名已经崩溃的俘虏面前,指尖轻轻抚过香炉边缘,发出一声刺耳的脆响。
“啊——!”那俘虏惨叫一声,精神防线彻底崩塌,“别响了!别响了!陆大人不在宫中……他在西山别业!他在西山别业养病!”
另一个俘虏试图咬舌,却被裴照眼疾手快地卸掉了下巴。
“每月初七……青奴送药……”招供的俘虏涕泗横流,“求求你,杀了我……”
沈倦垂眸轻笑,那一瞬间的眼神比地狱里的恶鬼还要平静。
“杀人是最无趣的手段。”他伸手拨灭了香炉里的微火,“你们以为自己在找证据救主,其实你们只是我用来定位猎人的狗。”
他转身走出牢门,对守在门口的裴照低声吩咐:“把这两个人关进栖梧居最深的地牢。饭食照常给,不要虐待。但从今晚开始,每日子时,找人在他们墙外挖土——只许挖,不许说话。”
真正的狩猎,从来不是捉住逃者,而是让藏者自己走出来。
西山别业。
沈倦曾在舆图上看过那个地方,是一处荒废已久的皇家避暑旧址,周围全是乱葬岗。
陆昭南选那里养伤,确实是个把自己当死人的好去处。
“备马。”沈倦走出地牢,迎面吹来的夜风带着一丝肃杀的凉意,“去西山。”
裴照一愣:“现在?可是那是……”
“有些地方,活人不敢去,死人不想去。”沈倦翻身上马,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极淡的血色,“正好,我也不是什么活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