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你听见的,是我想让你听的
第61章 你听见的,是我想让你听的
冷香阁后巷的风带着一股发馊的潮气,吹得灯笼里的烛火摇摇欲坠。
沈倦裹紧了身上的大氅,面色比这巷子里的积雪还要冷上几分。
没找到人。
只有一株探出墙头的腊梅,在风中瑟瑟发抖。
沈倦在那积雪覆盖的墙根下蹲了许久,指尖终于触到了一片异样的殷红。
是半片残梅,上面沾着血,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花瓣的脉络走向不对劲。
太硬了。
他捻起那片花瓣,借着昏暗的灯光细看。
极细的一根铜丝,像寄生虫一样嵌在花瓣背面,一直延伸到墙缝深处。
陆知微匆匆赶来,只一眼,脸色就变了:公子,这是听音线。
宫里只有内廷司那帮老怪物才会用,埋在墙体里,连着铜管,隔着三进院子都能听见这边的动静。
沈倦捏着花瓣的手指微微发白,指腹传来的凉意顺着血管一路钻进心里。
不是临时起意的绑架。
白露失踪,只是这个巨大监控网露出的冰山一角。
他猛然想起之前与萧长翊在书房密谈时,那扇莫名没有合拢的窗缝,还有那天特意换过的更浓郁的熏香。
原来那些不是巧合,是为了掩盖这根铜丝传导时的细微震颤。
真正的战场根本不在金銮殿,而在这些看不见的耳目之间。
回府的路上,裴照神色凝重地迎了上来:公子,栖梧居出事了。
昨夜守夜的三个杂役突然倒地抽搐,口吐白沫,却查不出毒源。
沈倦没说话,径直走进下人房。
屋里弥漫着一股酸臭味,三个人像死狗一样瘫在通铺上。
他走过去,捏开一人的下巴,在那肿胀的舌苔下,找到了一个几乎看不见的针孔。
迷神散。
沈倦松开手,掏出帕子仔细擦拭每一根手指。
这东西能让人短暂神志麻痹,问什么说什么,醒来后却只觉得自己睡了一觉。
对方急了,或者说,对方已经渗透进来了。
既然你们想看,那我就演给你们看。
沈倦把帕子扔进炭盆,火苗瞬间吞噬了布料,换掉栖梧居所有的饮水来源,不管是井水还是送进去的茶汤。
另外,让陆知微搓一批面粉丸子,掺点安神草,外形要做得跟之前的密药一模一样。
裴照一愣:这是?
每天按时发下去,当着所有人的面让他们吃。
沈倦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嘲讽,只有让他们以为一切尽在掌握,他们才会松懈,才会露出那条藏在暗处的尾巴。
接下来的两日,栖梧居平静得诡异。
沈倦像是没事人一样,整日坐在窗前翻看一本《织造局名录》。
他在查一条线——那是负责给栖梧居浆洗衣服的陶六娘的路线。
顺着这条线,他在东市的一口枯井边,找到了那个哑童。
那孩子看起来不过七八岁,穿得破破烂烂,整日蹲在石阶上玩石子。
沈倦在对面的茶楼坐了整整三个晚上。
他发现每当三更鼓响,那孩子就会用一种极其古怪的节奏敲打石栏。
笃、笃笃、笃。
随后,角门的一块松动砖石会被推开,递出一封漆黑的信笺。
最让沈倦在意的,是那孩子每次接信后,都会下意识地抬手去揉右耳。
那是长期被尖锐铁器敲击耳骨留下的创伤性应激反应。
这孩子听不见,但他能读唇,甚至能通过地面的震动感知脚步。
这是黑鸦监最残酷的听奴训练法。
鱼饵找到了。
当夜,陈砚换了一身皮袍子,扮作北地来的行商,醉醺醺地倒在角门附近的酒肆里,大着舌头跟酒保吹嘘:什么狗屁禁军……九王爷那批火药早就……早就运到西山那个废窑去了……
窗外,那个被沈倦特意安排小哑过来偷听的角落,一道瘦小的身影僵了僵,随即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沈倦站在高处的阁楼上,看着那道影子远去,手里把玩着一枚铜钱:裴照,收网。
次日凌晨,西山废弃窑场。
这里常年烧炭,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呛人的烟火气。
一支七人的黑鸦小队悄无声息地摸了进来。
他们动作干练,显然是精锐。
然而,当他们踏入窑洞的那一刻,一股甜腻的香气混着炭味钻进了鼻腔。
是梦啼烟。
沈倦特制的致幻剂,能极大地干扰人的平衡感和视觉判断。
与此同时,挂在窑洞顶端的数十个风铃,在特意引入的山风吹拂下,发出了急促而紊乱的声响。
这声音不是乱响,而是模拟了黑鸦监内部最高级别的撤离信号。
视觉错乱,听觉误导。
恐慌在黑暗中瞬间炸开。
你是谁!有人惊恐地吼了一声,拔刀砍向身边的同伴。
在梦啼烟的作用下,昔日的同伴在他们眼中都变成了索命的厉鬼。
裴照带着伏兵冲进去的时候,战斗已经结束了。
七个人,自相残杀死了四个,剩下三个身上也挂了彩,神情恍惚。
天还没亮,王府密室。
沈倦坐在太师椅上,手里拿着一根红烛。
他没有动刑,只是不断地调整烛光照射的角度,让那个幸存的俘虏始终处于光暗交错的眩晕中。
他的语速很慢,每一个字都像是重锤,敲在那人已经崩溃的神经上。
你们的首领不是为了情报,是为了杀人诛心。
沈倦的声音轻柔得像是在哄睡,他抛弃了你们,就像抛弃那个哑童一样。
不……不是……那俘虏瞳孔涣散,浑身发抖,陆统领……陆昭南……要在三日后开笼审魂……用白露……用那个丫头……唤出你的真面目……
陆昭南。
沈倦眼神一凛,这个名字在朝中是个禁忌,那是先帝时期的一条疯狗,专门负责审讯皇族谋逆。
他吹熄了蜡烛,密室陷入死寂。
把那封从哑童手里截获的乌羽信笺拿来。
信纸上空无一字。
沈倦却并不意外,他将纸张平铺在案上,指尖轻轻滑过纸面。
根据纸张吸湿后的细微凸起,以及折痕的走向,那些隐藏的墨迹在他脑海中一点点还原。
这是一个坐标,也是一道催命符。
巳时三刻,旧刑房,带活口来见我。
沈倦缓缓将纸条卷起,递给裴照,语气平静得让人害怕:告诉九王,他的影子里,藏着一把想割他喉咙的刀。
备车,去皇城东北角。
那里有一处废弃的前朝水牢,据说,连光都照不进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