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我让你赢,是因为我要赢
第60章 我让你赢,是因为我要赢
栖梧居里的药味比往日重了些。
沈倦坐在红泥小炉旁,手里拿着那本被陆知微翻烂了的《南疆草木疏》,目光却落在炉火上跳动的蓝色焰心上。
“曼陀罗花粉兑上七两陈皮,用文火焙干,再去太医院的安神丸里滚一圈。”陆知微站在旁边,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几分因为紧张而产生的颤抖,“公子,这剂量要是重了一钱,皇上怕是就醒不过来了。”
“醒不过来那是御医的事,我们要的,是他不敢睡。”
沈倦把书合上,手指轻轻掸了掸封皮上的灰。
那是心理学里最简单的“应激强化”。
人在极度虚弱和恐惧时,潜意识会将所有的负面联想具象化。
陆知微换掉的药引子只是个钩子,真正索命的,是那位躺在龙床上、心里有鬼的老人自己。
这几日,宫里传出来的消息很有意思。
据说皇帝夜夜惊悸,闭眼就能看见先皇后穿着那身带血的凤袍站在床头。
太医院的方子换了一茬又一茬,安神汤灌下去,反倒是噩梦做得更凶了。
与此同时,北边来的折子却像雪花一样飞进内阁。
边关大捷,那帮粗人不懂什么弯弯绕绕,只会在奏折里大肆吹捧九王爷当年的布防图是如何精妙,甚至有些神神叨叨的,说是九王仁德,感召了四夷。
民间那股“真龙”的风,也适时地刮了起来。
火候到了。
前厅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萧长翊坐在主位上,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扶手,发出的声响像是催命的鼓点。
底下坐着的几个心腹武将,个个面红耳赤,手都按在刀柄上。
“殿下,不能再等了!”一个络腮胡子的副将粗声粗气地吼道,“禁军里还有那一半老顽固把着北门,若是等陛下缓过劲来,咱们就是案板上的肉!不如趁今夜……”
“清君侧。”萧长翊吐出这三个字,眼神阴鸷,“父皇病重,奸佞蒙蔽圣听,本王身为皇子,理应带兵护驾。”
这是要逼宫。
沈倦坐在角落的阴影里,手里捧着一杯热茶,没说话。
萧长翊的野心已经被喂大了,像是一头尝到了血腥味的狼,迫不及待地想要咬断猎物的喉咙。
但直接动手,那是下策。
名不正言不顺,就算坐上了那个位置,也会被天下人的唾沫星子淹死。
“沈先生,你怎么看?”萧长翊忽然转头,那双狼一样的眼睛盯住了他。
沈倦刚要开口,喉咙里却突然涌上一股腥甜。
他猛地捂住嘴,剧烈的咳嗽声瞬间打破了厅内的肃杀。
“咳咳……咳……”
身体像是虾米一样弓起来,指缝间渗出了刺目的殷红。
“沈倦!”萧长翊脸色骤变,豁然起身。
这具身体确实破败,但也没到随时吐血的地步。
沈倦借着袖口的遮挡,将那颗早就含在舌底的朱砂胶囊咬破。
他半靠在椅子上,脸色惨白如纸,虚弱地摆了摆手:“殿下……急不得……咳咳……今日且……散了吧……”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断了所有人的激昂。
萧长翊看着那滩“血”,眉心死死拧成一团,终于还是一挥手:“都退下!叫大夫!”
半个时辰后,栖梧居恢复了死寂。
裴照守在门口,像尊门神。
屋内,沈倦慢条斯理地用湿帕子擦去唇角残留的朱砂红渍,那动作优雅得像是在擦拭一件瓷器。
哪里还有半点刚才那副快要断气的模样。
“进来。”
裴照推门而入,看了一眼地上的血水盆子,眼皮都没抬一下,显然是见惯了这位爷的手段。
“去给北营的副将传个话。”沈倦的声音很轻,却透着股不容置疑的冷硬,“今夜换防,让第三队迟一刻钟入场。”
裴照愣了一下,那是禁军防守最严密的死角,若是空出一刻钟……
“那是给他们留的‘生路’。”沈倦把帕子扔进盆里,水瞬间被染红,“把笼子打开一条缝,受惊的鸟才会拼命往外撞。只要他们敢动,殿下就是‘自卫’,是‘勤王’。”
裴照浑身一震,深深看了沈倦一眼,抱拳退下。
这一夜,京城的风很大。
沈倦没睡,他倚在窗边听了一夜的动静。
远处皇宫方向隐约传来了喊杀声,火光映红了半边天。
正如他所料,皇帝那几个亲信在发现防守漏洞后,以为是萧长翊要动手清洗,惊恐之下竟妄图挟持皇帝从北门突围。
这一撞,正好撞在了萧长翊早已磨好的刀口上。
两名御前侍卫被当场格杀,血溅御阶。
萧长翊一身戎装,踩着尸体踏入寝殿,“救驾”有功。
天亮的时候,一切尘埃落定。
那道明黄色的圣旨盖上了玉玺,虽然盖印的手可能抖得厉害——军政要务,暂由九王协理。
这一局,翻天了。
傍晚时分,萧长翊来了。
他身上还带着那股散不去的血腥味和硝烟气,铠甲未卸,直接推门进了栖梧居。
沈倦正在烹茶,水汽氤氲,模糊了他过于清冷的眉眼。
萧长翊没坐,只是站在那儿,目光像两把钩子,死死钩在沈倦身上。
良久,他才开口,嗓音嘶哑:“昨晚北门的防守空缺,是你安排的?”
这不是疑问句。
沈倦倒茶的手很稳,碧绿的茶汤在白瓷盏里打着旋:“殿下赢了,过程重要吗?”
“你早就知道他们会动手?”萧长翊上前一步,逼视着他。
“不是我知道,是你希望他们动手。”沈倦放下茶盏,抬眼迎上那道极具压迫感的视线,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谈论今晚的月色,“你等这一天太久,只是缺一个理由。我给你的,不是一个陷阱,而是一面镜子——照出你自己都不敢承认的欲望。”
萧长翊眼底闪过一丝暴戾,那是被戳穿心事的恼羞成怒。
他冷笑一声,伸手捏住沈倦的下巴,指腹粗糙的茧子磨得皮肤生疼:“那你呢?沈倦,你以为你真是棋手?你不过是我手中最锋利的刀。刀太快了,是会伤主的。”
两人离得极近,呼吸交缠。
沈倦没有躲,甚至没有眨眼。
他忽然抬起手,苍白微凉的指尖轻轻覆上了萧长翊心口那冰冷的护心镜。
“你说得对。”他的声音轻得几不可闻,带着一种奇异的蛊惑,“可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每次你想动刀的时候,我总刚好站在你想要的位置?”
萧长翊身形一僵,那股暴戾的气息竟在这轻飘飘的一句话里莫名散了大半。
他盯着沈倦看了许久,最终狠狠甩开手,转身大步离去。
门被摔上,震得窗棂微颤。
一阵春风拂过,吹散了书案上那叠纸张。
最上面的一张密折露了出来,那是沈倦亲手拟就的《新律草案》,墨迹未干。
第一行赫然写着:“君权源于民心所向,非血统所固。”
而在这叠纸张的最底层,一个并不起眼的夹层里,静静封存着一支透明的琉璃管。
上面贴着的标签已经换了新的,字迹娟秀却锋利:
“待新帝登基,或旧梦醒来。”
沈倦重新端起那杯已经凉透的茶,还没来得及送入口中,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却刻意压低的脚步声。
一个小太监匆匆跑进来,在门口绊了一下,险些摔倒。
“沈公子,不好了。”小太监脸色煞白,语无伦次,“管事刚才去清点下人名册,发现……发现白露姑娘不见了。”
沈倦的手指猛地一顿,茶水泼出几滴,落在手背上,烫得惊人。
“什么时候的事?”
“说是……已经三天没见着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