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我演的不是戏,是他们的命
第55章 我演的不是戏,是他们的命
是夜,月黑风高。
一道比夜色更深的影子,悄无声息地避开所有巡逻禁军,如鬼魅般潜入了太医院深处一座偏僻的阁楼。
这里是药典档案室,尘封着宫中百年来的医案与方剂,早已无人问津。
沈倦点燃一根细长的火折子,微弱的光芒映出他因病而过分苍白的脸,眼神却亮得惊人。
他没有在书架上翻找,而是径直走到墙角一排不起眼的药柜前,按照记忆中谢九龄酒后吐露的机括位置,指尖有节奏地叩击着柜门。
“咔哒”一声轻响,柜底弹开一处暗格。
里面并非什么珍贵典籍,只有一卷泛黄的残方。
沈倦小心翼翼地展开,借着火光,上面的字迹墨色深浅不一,显然是不同时期添补而成。
他目光如鹰,死死锁定在药方末尾——“甘草三钱”四个字,笔锋陡然突变,与前文的圆润截然不同,显得仓促而尖锐。
就是这里!
他指尖微颤,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冰冷到极致的愤怒与清醒。
谢九龄并未撒谎,这药方本身确是滋补调脉的温和之方,真正致命的,是每日添入其中的“青霜散”!
而那,正是宫中药库每月例行配发给诸位王爷,用以安神静心的“安神剂”!
一瞬间,所有线索都串联了起来。
为何诸王大多体弱?
为何萧长翊也常年病榻缠身?
为何他穿越而来的这具身体,更是如同风中残烛?
这哪里是什么皇宫,这分明是一座不见血的慢性刑场!
皇帝用这种温水煮青蛙的方式,将所有可能威胁到他权力的儿子,都变成了他掌控之下的“病秧子”。
沈倦缓缓合上双眼,再睁开时,眸中已无半分波澜,只剩下森然的寒意。
他将残方收入怀中,如来时一般,悄然消失在夜色里。
次日清晨,天光乍亮。
新官上任的“机枢司”主管沈倦,以巡查边情档籍为名,召见了内侍监总管孙德海。
老宦官拄着一根磨得光滑的旧木杖,步履蹒跚地来到栖梧居。
他一生见惯了宫中风浪,对这位骤然得势的“男宠”大人,面上恭敬,心底却存着几分疏离与戒备。
沈倦并未急于开口,只是亲自为他奉上一杯热茶,然后从袖中缓缓取出一物,轻轻放在桌案上。
那是一方洗得发白的旧绣帕,上面用金线绣着两个秀丽的字——慈安。
孙德海浑浊的眼珠在看到那方绣帕的瞬间,猛地收缩成一个针尖!
他仿佛被雷电击中,整个人僵在原地,手中的木杖“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下一刻,他双膝一软,重重跪倒在地,额头紧贴着冰冷的青石板,苍老的身体剧烈颤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孙总管,”沈倦的声音温润如玉,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
他俯身,亲自将老人扶起,“我不问您如今忠于谁,我只问您……可愿让先皇后的声音,在这深宫里,再响一次?”
“先皇后……”三个字仿佛一道魔咒,瞬间击溃了孙德海所有的心理防线。
他抬起头,已是老泪纵横,泣不成声:“老奴……老奴活着,就是为了等这一天!”
当夜,栖梧居密室之内,烛火彻夜未熄。
沈倦面前铺着一张以特殊工艺仿制的古籍宣纸,旁边摆着一碟宫廷御制的朱砂。
他手执狼毫,一笔一划,无比专注地誊写着一份“遗诏”。
他刻意模仿着记忆中先皇后奏折上的笔意,每一个转折、每一次顿笔,都力求分毫不差。
为求万无一失,他还连夜将草稿送出府,请精通宫中规制的陆知微暗中校勘,确保每一个用词、每一处格式,都让最苛刻的礼官也挑不出半点破绽。
“……吾观诸子,体虚多病,忧心如焚,遍寻古方,制此调脉之剂,期盼血脉康健。岂料奸佞当道,暗中篡改药石,以固宠之毒,行祸国之实,致诸王龙体日损,国本飘摇……”
写到此处,沈倦笔锋一转,落下了最关键的一句。
“吾儿长翊,自幼孱弱,脉象最危,故用药最重——岂料一片仁心反得弥天大祸,满腔忠孝竟蒙不白之冤!”
这一句,如同一把淬毒的尖刀,并非刺向什么朝臣,而是直直插向皇帝内心最深处的猜忌与愧疚!
你所猜忌的“装病”,恰恰是你亲手造成的“真病”!
你越是怀疑他,就越证明你当年下手有多狠,用心有多毒!
遗诏写罢,沈倦又命裴照联络了城中那位以通晓玄门之术闻名的玄音小道士。
数面磨得锃亮的铜镜与剔透的琉璃片,被裴照和他的手下趁着夜色,悄无声息地布置在了宗庙祭台两侧的隐蔽角落。
沈倦亲自测算了春分日正午时分,阳光投入太庙的角度,设计出一套精妙绝伦的“光影叠声”之局。
他知道,所谓神迹,从来不在于眼见为实,而在于心有所惧。
当钟鸣引发共振,当光线通过水汽折射出模糊的人形轮廓,当低沉的鼓点恰好与心跳同步……那份源自血脉深处的恐惧与愧疚,会替他完成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步。
一切准备就绪。
三日后,圣旨下达,命于春分之日行太庙大祭,告慰先祖。
皇帝亲临,诸王及文武百官,皆需携属官陪祀。
祭典当日,沈倦一袭素色官服,静立于太庙外的长廊之下。
他看着萧长翊身着亲王礼服,一步步向着那座象征着皇家威仪的殿门走去。
那人的背影一如既往的挺拔,步伐沉稳,目光遥望前方,似乎对周遭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然而,就在他与沈倦擦身而过的那一刹那,他的脚步,有了一丝微不可查的停顿。
他没有侧目,但沈倦知道,他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这些天,自己的动作频频,早已超出了一个“谋士”的本分,更像一个不计后果的棋手,要将整盘棋局掀翻重来。
沈倦垂下眼眸,指尖在宽大的袖袍下,轻轻抚过一枚冰冷的令牌。
那是昨夜,萧长翊遣人悄悄送来的。
令牌通体由冷铁打造,上面没有任何字样,只在正中,深刻着一道狰狞的裂痕。
那像是一个警告,又像一声叹息。
仿佛在说:我知道你在做什么……别让我亲手斩断它。
风,骤然掠过高大的檐角,吹动了悬挂的祭祀幡旗,发出猎猎的声响。
远处,沉重而悠远的祭鼓即将鸣响。
一场以万里江山为棋盘,以幽深人心为薪火的惊天大戏,已然拉开了帷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