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最狠的刀,藏在没说出口的话里

第51章 最狠的刀,藏在没说出口的话里

第七日的晨雾还未散尽,金銮殿外的铜鹤香炉已腾起笔直的烟柱。

赫连烈站在丹墀下,皮靴底碾过昨夜未化的薄冰,发出细碎的声响。

他望着御案前展开的明黄绢帛,上面用朱笔圈着"不割城""不赔款"六个大字,喉间像塞了块烧红的炭——这与他三日前收到的密报截然不同,那时北狄可汗还说南朝主和派懦弱可欺,让他务必多要三座边城。

"贵国如此羞辱北狄,不怕明年春骑踏破边关?"他的声音像裂了缝的牛角号,尾音发颤。

腰间狼首刀的刀柄被攥得发烫,指节因用力而泛青。

沈倦隐在东侧偏殿的纱帘后,望着赫连烈绷紧的下颌线——那是他昨夜在沙盘上反复标注的"愤怒临界点"。

他轻轻扯了扯袖口,藏在袖中的纸条便落在萧长翊脚边。

纸条上只一行墨字,是他用左手写的,字迹歪斜如孩童涂鸦。

萧长翊垂眸扫过,唇角极浅地勾了勾。

他上前半步,玄色官服上的金线在晨光里晃了晃:"贵使可知,春寒最难熬那个月,雁门关囤粮二十万石,募兵三万?"

赫连烈的瞳孔骤然缩成针尖。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砸在他后颈。

他想起三日前在驿馆翻到的南朝《北疆防务志》残页,当时只当是故弄玄虚,此刻却突然想起随行医官说过的话——草原战马在春荒时最易染疾,骑兵若强行南下,半数人要靠啃冰渣子充饥。

殿内的呼吸声突然清晰起来。

他看见礼部侍郎柳元舟端着茶盏,杯沿的水纹都未晃动;御史台的老大人捻着胡须,目光平静得像看一场戏;连素来暴躁的霍铮将军都抱臂而立,甲胄上的鳞片泛着冷光——原来这些人不是在拖延,是在等他把底牌全亮出来。

"北狄若不同意,即刻驱逐使团。"皇帝的声音像敲在青铜上,震得殿角铜铃轻响。

赫连烈的狼首刀"当啷"坠地。

他望着地上那团玄铁,忽然想起昨夜在驿馆烧的三封密信——第一封是可汗催要粮草,第二封是左贤王说要分他一半牧场,第三封...第三封是他十二岁的儿子用木炭画的,歪歪扭扭写着"阿父带糖回来"。

"末使...领旨。"他的喉结滚动两下,弯腰拾起佩刀时,额发垂落遮住了发红的眼尾。

退朝时,赫连烈的皮氅扫过汉白玉栏杆,留下道深灰的擦痕。

他走到丹墀尽头,忽又顿住脚步,转身望向金銮殿的飞檐——那里站着个穿月白衫子的小宦官,正往铜鹤里添香。

那宦官抬眼时,他突然想起前日在茶楼听到的"可汗吃树皮",想起今日殿上那卷《北疆生态志》里夹着的牧民口述:"去年冬天,我家老羊啃光了草根,最后是抱着块冻硬的马粪咽的气。"

小禄子捧着木匣追上驿馆时,赫连烈正坐在毡毯上撕地图。

羊皮纸裂开的声响像极了草原狼的哀鸣。

"贵使,我家大人说这是南朝特产。"小禄子将木匣放在案上,退后半步。

木匣打开的瞬间,赫连烈的手指猛地收紧。

匣底躺着一把晒干的草根,颜色灰黄,边缘还沾着细碎的沙粒。

旁边压着张纸条,字迹清瘦如竹枝:"贵邦百姓所食,与犬无异。"

他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前日在南朝西市,他见过穿粗布裙的农妇用这样的草根喂狗;昨日在城南破庙,他见过三个小乞儿抢着啃同样的草根,最后被巡城兵用鞭子抽散。

原来那些"草场萎缩""牲畜疫病"不是虚言,是他的族人正在嚼的苦。

"滚。"他的声音哑得像砂纸擦过石面。

小禄子退到门口时,听见身后传来布料撕裂声。

他没回头,只加快脚步往栖梧居走——沈先生说过,真正的痛不是嚎哭,是把牙咬碎了往肚子里咽。

三日后的清晨,北狄使团的驼铃声惊醒了半座京城。

沈倦站在城楼上,望着驼队穿过朱雀门。

裴照披着玄色披风从他身侧走过,腰间悬着新配的雁翎刀:"末将已安排五队暗卫,每十里换一拨。"

"沿途的'流浪商人'呢?"沈倦拢了拢狐裘,目光追着驼队最后的那辆毡车——车帘掀开一角,露出赫连烈的侧脸,比三日前更苍白。

"回先生,"小禄子递上茶盏,"张屠户的表弟扮成盐商,李记布庄的二掌柜装成药材贩子,每人怀里都揣着'江南水患'的邸报,还有人说在京郊见过宦官拿着九王的手令调兵。"

沈倦吹开茶沫,望着茶盏里晃动的驼影轻笑:"赫连烈回国后若想自保,必定要把南朝虚实说给可汗听。

咱们给他的'虚实'...得够真,够香,像块肥肉吊在饿狼面前。"

小禄子眨眨眼,突然明白那些"京营空虚""九王是傀儡"的传言,原是故意让北狄细作听见的饵。

夜幕降临时,九王府的书房里燃着沉水香。

萧长翊将一枚羊脂玉佩拍在案上,玉面刻着的螭纹在烛火下泛着冷光:"今日在左骁卫将军府搜出来的,是太子府旧物。"

沈倦捏起玉佩,指腹摩挲着边缘的磕痕——这是太子三年前狩猎时坠马撞的,他在《皇室器物志》里见过记载。

"有人想借北狄之手除掉我,再嫁祸主和派,引发朝局动荡。"他将玉佩轻轻放下,"太子向来主战,可最近突然往主战派里塞人...萧长翊,你说,真正怕议和的是谁?"

萧长翊的指节抵着下颌,目光落在沈倦眼底跳动的烛火上。

窗外的风卷起半片梧桐叶,拍在窗纸上,发出沙沙的响。

"所以真正的敌人,从来不在北方。"沈倦望向窗外的星河,声音轻得像叹息。

案上未展开的地图被风掀开一角,露出边缘四个小字:阴山以北。

次日清晨,栖梧居里飘起新焙的龙团茶香。

小禄子捧着刚抄的密报进来时,见沈倦正对着沙盘发呆——代表北狄的陶片已被移到关外,而代表太子府的红点,正沿着宫墙往御书房方向移动。

"先生,"小禄子递上密报,"裴统领传回消息,赫连烈在边境驿站撕了半幅地图,把草根缝进了贴身的皮袋里。"

沈倦接过密报,指尖在"阴山以北"四个字上点了点。

他想起昨夜萧长翊说的话——太子府的人最近频繁接触漠北的小部落。

茶烟袅袅升起,模糊了沙盘上的标记,却清晰了他眼底的光。

"该让他们听听..."他低笑一声,将"太子"的陶片往沙盘中央推了推,"我没说出口的那些话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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