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他骂人的时候,我在记笔记

第49章 他骂人的时候,我在记笔记

九王府密室的烛火被穿堂风撩得忽明忽暗,沈倦的指尖在竹简上洇开一片朱砂。

他将三卷墨迹未干的北狄交涉记录摊开在檀木案上,小禄子刚凭记忆默写完最后一行,墨迹还泛着潮气。

"这是赫连烈第七次出使时的记录。"沈倦用玉镇纸压住卷角,朱笔在"尔等南人,连马镫都握不稳"旁画了个圈,"上回霍大人拍案骂他'胡狗',他退了半步冷笑,接着说'原来南人只会用嘴护短'。"

小禄子缩着脖子凑过来,见竹简上密密麻麻记着辱骂语句的停顿时长、对手反应时的呼吸频率,连赫连烈甩袖的幅度都标了尺寸。"先生...这和谈判有何干系?"

"他在找猎物的弱点。"沈倦的指节抵着下颌,目光扫过"西陵老妇使者"那页,"去年西陵老夫人因边境伤亡痛哭,他沉默了半柱香,主动提议休会。"朱笔尖在"哭泣"二字上点出个红点儿,"不怕强硬,只怕失控的情绪——尤其是不带攻击性的。"

窗外传来更漏声,沈倦将竹简收进暗格时,袖中半页《采补录》硌得手腕生疼。

他望着案头新换的狼毫笔,低笑一声:"这次,该我找他的弱点了。"

金銮殿的蟠龙柱在晨光里泛着冷光,沈倦隐在偏殿朱漆帘后,透过缝隙能看见龙椅上皇帝半阖的眼,和殿下站得笔挺的萧长翊。

北狄使臣的皮靴声由远及近,赫连烈掀帘而入时,鹰钩鼻上还凝着霜,"听说贵国派了位病秧子来谈?"他扫过萧长翊苍白的脸,"莫不是怕谈崩了,连收尸的人都找不齐?"

"蛮夷安敢无礼!"右骁卫将军霍铮的佩刀撞在柱上,震得殿角铜鹤里的香灰簌簌往下掉。

柳元舟慌得去拉他的衣袖,朝珠在腰间撞出细碎的响。

沈倦盯着赫连烈的眼角——那抹极淡的笑意刚爬上嘴角,像猎手见了惊慌的鹿。

他提笔在素笺上疾书,墨迹未干便折成细条。

小禄子捧着茶盏作势添茶,袖中纸条便滑进了萧长翊广袖。

帘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沈倦摸了摸胸前的玉坠,那是前世谈判时总戴的物件,此刻贴着心口,凉得像块冰。

第二日卯时三刻,赫连烈的皮鞭甩在殿砖上,"南人如鼠,只敢缩在屋檐下喝温茶!"萧长翊垂眸望着自己交叠的双手,三息后抬眼,声音像浸过寒潭:"本王听到了。"

满殿哗然。

御史台的老大人捋着胡子直跺脚,北狄副使用胡语叽喳了几句,赫连烈的手指在腰间刀柄上顿了顿——他显然没料到,最该动怒的人,连眼尾都没跳。

沈倦在帘后记下:"对方预期愤怒未出现,喉结滚动两次,左手握空拳。"

第三日,赫连烈的语速快得像机关枪:"懦弱!

无能!

不如开城献降,本使还能替你们求个全尸!"柳元舟捏着朝笏的手青筋暴起,却硬是咬着牙没出声;礼部新提拔的郎中盯着赫连烈的嘴唇,连对方唾沫星子溅到案上都没眨眼睛。

"吞咽频率每小时十七次,比首日多了五次。"小禄子捧着茶盘,声音压得极低,"眨眼...左眉尾抽了一下!"

沈倦在记录册上画了个叉。

烛火映得他眼底发亮,像淬了火的刃:"挫败前兆。"

第四日深夜,密室的炭盆烧得正旺。

沈倦将一叠写满吞咽次数、呼吸频率的纸页推给小禄子:"去告诉萧大人,明日提及北狄雪灾,语气要像说'今日天阴'。"小禄子接过纸页时,见最上面一行字力透纸背:"非攻击性情绪,才是最锋利的刀。"

第五日午时,金銮殿的日晷投下三寸阴影。

礼部郎中捧着茶盏起身,声线平得像无风的湖面:"据闻贵国去冬冻毙牧民三千,牲畜倒毙逾万。"

赫连烈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

他"砰"地掀翻案几,皮靴碾过散落的茶盏,碎瓷扎进脚底都浑然不觉:"南狗也配谈天灾?!"

殿外玄甲卫的脚步声骤然密集。

皇帝将茶盏重重搁在案上,声如沉雷:"这算求和,还是宣战?"

赫连烈僵在原地。

他望着满地狼藉的茶盏碎片,忽然想起昨日萧长翊垂眸时睫毛投下的阴影,想起柳元舟攥得发白的指节——这些南人,竟像商量好了似的,连愤怒都不肯给他看。

沈倦在帘后合上记录册,指腹蹭过封皮上"赫连烈"三个字。

窗外忽有北风卷起残叶,吹得案头写满心理推演的纸页哗哗作响,一张"雪灾"的批注被卷到半空,又轻飘飘落回"猎物咬钩"的字迹旁。

是夜,北狄驿馆的烛火一直亮到三更。

赫连烈将竹简摔在案上,羊皮卷里掉出张皱巴巴的纸条——正是沈倦那日让小禄子递的,"垂目三息,只答'本王听到了'"。

他盯着纸条上秀挺的小楷,突然抓起酒坛灌了一口,酒液顺着胡须往下淌:"这些南人...他们根本不是在谈判。"

窗外的更漏敲过四下,赫连烈的影子在墙上晃成一片模糊。

他捡起地上的竹简,借着月光看清最后一行字——"非攻击性情绪,才是最锋利的刀"。

(北狄驿馆的烛火映着竹简上的字迹,赫连烈的手指在"情绪"二字上反复摩挲。

远处九王府的檐角铜铃被风吹响,像极了某种预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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