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我不要做你的药引子
第48章 我不要做你的药引子
寒风卷着雪粒灌进冷香阁时,沈倦的靴底已碾过三层积灰。
地库石门的铜锁在钥匙下"咔嗒"轻响,霉味混着陈血的腥气扑面而来,他借着袖中火折子的光,看见石阶上斑驳的暗红——是二十年来男宠们跪行时蹭落的血。
他扶着潮湿的石壁往下走,每一步都压得石缝里的青苔发出细碎的响。
最底层的石案上堆着七八个樟木箱,箱盖落满蛛网,却被人刻意擦过中央——显然有人常来翻动。
沈倦解开腰间的小刀挑开铜扣,第一箱是褪色的红绣鞋,第二箱是半瓶半瓶的骨灰,第三箱的封条上写着"采补录",墨迹浸着暗红,像血渗进纸里。
当他掀开泛黄的书页时,指节在发抖。
第一页是幅工笔小像,画中人身着水红襦裙,眉眼与他有七分相似,旁注"沈氏倦,庚申年生,孤星入命,魂气清冽,宜作主药引"。
往下翻,是密密麻麻的记录:"丙寅年冬,男宠阿七,服骨粉七日,血黑如墨而亡,骨灰三钱入补汤";"丁卯年春,男宠阿九,灌迷魂散于耳,镜前自戕,骨灰五钱合梅芯"。
末页的批注让他如坠冰窟——"若得九王精魄合炼,可延寿二十载"。
"原来我是药引,更是诱饵。"他低声呢喃,喉间发涩。
指尖触到书页边缘的暗纹,是长公主的私印,每一页都浸着人骨的腥气。
上方突然传来脚步声,混着狐裘摩擦的窸窣。
沈倦迅速合上书,将最关键的末页折起半角藏进袖中,转身时已恢复温润笑意。
地库的甬道里漏进冷光,长公主的身影裹着白狐裘,发间东珠在雪色里泛着冷光。
她的目光扫过满地破碎的铜镜残片,停在沈倦怀中的《采补录》上:"你终于知道了。"
"知道殿下用人心炼药。"沈倦将书轻轻搁在石案上,石面的凉意透过掌心传来,"可人心会反噬。"
长公主笑了,笑声像冰锥敲在石壁上:"你当我是贪生怕死?"她抬手抚过石案上的红绣鞋,指节因用力泛白,"当年我母被污为巫女,绑在柴堆上时,那些人说她不肯献祭灵魂。
我偏要证明——只要够狠,就能活得比谁都久。"
沈倦注意到她眼底闪过一丝脆弱,像雪地里的残梅。
他想起春桃说的"梅娘之子",轻声道:"殿下可记得,梅娘的孩子死前说过什么?"
长公主的瞳孔骤缩,狐裘下的肩膀微微发颤。
她盯着沈倦的眼睛,仿佛透过他看见二十年前的雪:"他说......'姐姐别哭'。"尾音像被风吹散的雪,"那是我小时候乳名,除了乳母,没人知道。"
"您选的每个药引,都像您。"沈倦向前半步,声音放得极轻,"被父母遗弃的,失去母亲疼爱的,连腕间的银铃都和您小时候戴的一样。
您折磨他们时,是不是也在杀那个躲在宫墙后哭的小女孩?"
长公主的手突然扬起,掌风带起的寒意擦过沈倦耳际。
她的指尖停在离他脸颊半寸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指节泛着青白:"你懂什么......"
地库外传来甲胄相撞的脆响。
裴照的声音混着风雪穿透甬道:"奉旨查办采补妖术,查封冷香阁地库!"长公主猛地转头,看见廊下站满玄甲禁军,灯笼上的"萧"字被雪水浸得发红。
她忽然笑出声,笑声里带着哭腔:"皇帝怕我?
还是九弟让你来的?"
黑氅翻涌的声音比回答先到。
萧长翊踩着满地碎镜走来,靴底碾碎银片的声响像极了刀刃出鞘。
他站在沈倦身侧半尺处,目光却始终锁着长公主,声线冷得像淬过冰:"皇姐若真想长寿,不妨试试太医院的新方——无需人骨,只需戒贪。"
"好个戒贪。"长公主突然弯腰拾起那只红绣鞋,贴在唇边轻吻,"当年母妃也是这样说的,她说'阿姐要乖,别贪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她抬起头时,眼角的泪混着雪水,竟笑出孩童般的天真,"你们走吧,我要陪母妃说说话。"
裴照上前请沈倦时,萧长翊已转身往廊外走,黑氅扫过沈倦的指尖,像掠过一片雪。
沈倦最后看了眼地库,长公主的身影融在风雪里,手中的红绣鞋像朵褪色的花。
回九王府的马车里,沈倦摸出袖中那半页《采补录》,又从包裹底层取出个密封瓷瓶——是他在地库暗格里刮的骨灰样本。
车轱辘碾过青石板的声响里,他将瓷瓶塞进暗袋,低声道:"我不是药引,也不是棋子。"
窗外的月被云遮住一半,像只半闭的眼。
马车拐进九王府角门时,他看见西院的窗棂漏出一线光,影影绰绰有个人影在移动——是萧长翊的密室。
寒风卷着雪粒扑进车窗,吹得他袖中半页纸发出轻响。
那上面"九王精魄"四个字被月光照着,泛着冷森森的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