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刀还没出鞘，血已经流了
第42章 刀还没出鞘，血已经流了
沈倦捏着黄绢的指尖微微发颤。
信鸽扑棱棱掠过屋檐时带起的风钻进窗缝，将案上未收的脑波图吹得哗啦作响，那张与陈砚残谱重叠的纸页恰好翻到赵十三的心跳记录——七下漏一拍的痕迹，像极了法相刻在人心上的毒咒。
"公子，九王爷的暗卫到了。"白露掀帘进来，烛火在她眼底晃出细碎的光，"说有急事要见您，马车就在后巷。"
沈倦将黄绢塞进袖中时，摸到内侧绣着的栖梧居暗纹。
那是萧长翊亲手设计的，说是要让他这只困在金丝笼里的凤凰，也能有片遮风的梧桐叶。
可此刻暗纹刺得他掌心发疼——岭南的急报，京中的乱象，哪一桩不是要将这叶梧桐烧成灰烬？
王府偏厅的炭盆烧得正旺，萧长翊却只披了件玄色暗纹直裰，广袖垂落如瀑，在青砖地上铺成一片深潭。
他指尖叩着案上的密报，每一下都像敲在沈倦神经上："法相押解到岭南才七日，突然哑了。"他抬眼时，眼底寒星骤起，"随行的人说，他每夜子时面朝北方跪坐，喉咙里发出的动静......像在用骨头念经。"
沈倦接过密报扫过，喉间泛起苦意。
密报最后几行写着京中动向："残灯会余孽聚在城外破庙，举着'迎回明灯'的幡；户部员外郎李大人今早被发现在书房悬梁，遗书只写了'替天行罚'四字。"他想起三日前赵十三说的噩梦，想起聋户巷孩子们无意识的七次戳头，突然笑了声："他死了，还能杀人？"
萧长翊的指节骤然收紧，案上的茶盏被捏得咔嗒响："你早知道会这样？"
"他的声音没死。"沈倦走到窗边，月光透过糊着冰花的窗纸，在他脸上割出冷白的棱线，"就像您当年装病时咳的血，看着是断了气，其实早把根扎进别人骨头里了。"他转身时，袖中黄绢滑落在案，"法相用声波种进人心的暗示，现在开始抽芽了。"
第二日卯时，栖梧居的案头堆起七份遗书。
沈倦捏着放大镜逐行比对，笔尖在"替天行罚"的"行"字上点了点："起笔重如钉锤，收尾轻得要飘起来。"他将所有纸页叠在一起，透过窗光，二十七个"罚"字的撇画竟在同一位置微微颤抖，"这不是人写的，是在模仿某种节奏——"
"诵经的节奏。"萧长翊不知何时立在他身后，温热的呼吸拂过耳尖，"我在慈恩寺听过老国师念《往生咒》，每七句一停顿。"
沈倦的睫毛颤了颤。
他早该想到的——法相扭曲的"安魂引"本就脱胎于宫廷秘传，而《往生咒》作为最常念诵的经文，正是最好的载体。
他召来赵十三时，少年眼里还带着昨夜噩梦的余悸，却强撑着挺直脊背："公子要我做什么？"
"闭着眼听这个。"沈倦将复刻的《往生咒》音频递过去，是陈砚残谱与赵十三脑波图重合后的产物。
赵十三刚听完第三段，额角的青筋突然暴起，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像有人拿锥子捅太阳穴！"
"停。"沈倦按住他颤抖的肩膀，眼底泛起冷光，"法相把咒语编进了经文中，现在这经就是会传染的毒。"他转向裴照，"封锁全城佛经流通，新印的《往生咒》必须过静心司的火漆印。"又对白露道："让'倾听者'混进各寺诵经队伍，但凡发现七句一停的节奏，立刻报我。"
五日后的黄昏，城西"善缘经坊"的木门被裴照的佩刀挑开。
沈倦站在门外，看着经坊老板——那个总在柜台后眯眼算经钱的老丈，此刻正跪在密室里，面前堆着成捆的《往生咒》。
纸张在烛火下泛着诡异的青，凑近能闻到极淡的苦香——是致幻草的味道，焚化时会释放迷烟。
"这是我师弟的心血。"老丈突然笑了，皱纹里爬满疯癫，"他说灯灭时，火自燃......"
沈倦的手指在袖中蜷起。
他早让赵十三"不小心"撞进经坊，装成求经的香客，套出了这句谶语。
此刻他望着密室里的经卷，突然对裴照道："留一半，让他们'不小心'偷运出去。"
三日后的深夜，城外破庙的篝火映红了天。
残灯会的信徒们围着火堆念诵《往生咒》，声音越来越急，越来越高。
沈倦站在高处的树影里，看着人群中突然有人抓着自己的头发尖叫："火在烧！
烧进骨头里了！"另一个人疯了似的扑向火堆，边跑边喊："火不会熄！
它在我心里！"
"他们疯了。"萧长翊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几分冷冽的赞赏。
"我不需要他们死。"沈倦望着冲天火光，喉间的嗡鸣又开始轻响，那是法相的声波在他潜意识里最后的挣扎，"当暴民变成怪物，百姓才会明白谁在护着他们。"
话音未落，暗卫的马蹄声碾碎了夜色。
来者捧着染血的密报，声音发颤："岭南急报......法相昨夜咬舌自尽，临终用血写了'听见'二字。"
萧长翊接过密报的手顿了顿，抬眼时目光如刃："你比他更狠。"
沈倦摸了摸耳侧，那里的嗡鸣正随着法相的死亡逐渐消散。
他望着远处渐熄的火光，轻声道："不，我只是先学会了怎么听。"
更深露重时，沈倦独自穿过无人的长街。
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最终停在冷香阁斑驳的朱门前。
门环上的铜绿被他的指尖擦去一块，露出底下熟悉的刻痕——那是他初入公主府时，在门柱上偷偷划的记号。
门内传来夜枭的啼鸣，像极了三年前某个雨夜，他蜷缩在偏房里听见的，自己剧烈的咳嗽声。
他伸手推开半掩的门，吱呀声惊起檐下的尘埃。
有些事，该做个了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