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玄离踉跄离去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在会馆门外,厅内紧绷的气氛终于松弛下来,只剩下满地狼藉的冰碴与歪斜的桌椅。李清凝紧绷的脊背骤然一垮,先前强撑的决绝褪去,眼底涌上一层湿意,身体微微晃了晃,被身旁的敖玥快步上前扶住。

“清凝,你没事吧?”敖玥握住她微凉的手,指尖传来的颤抖让人心疼,她抬手轻轻拍着李清凝的后背,语气温柔得像春风拂过湖面,“都过去了,玄离已经走了,没人能再伤害你和老君了。”

芷清也连忙上前,从袖中取出一方干净的锦帕递过去,眉头微蹙着,语气里带着疼惜与后怕:“你方才也太冲动了,竟敢直接挡在玄离剑前,万一他真的收不住手,后果不堪设想。”话虽带着责备,指尖却轻轻替李清凝拭去眼角的泪珠,动作轻柔得很。

李清凝接过锦帕,按住泛红的眼眶,声音带着一丝哽咽:“我当时没想那么多,只知道不能让他伤害老君。”想起方才玄离眼底的痛苦与不甘,她心中又泛起一阵愧疚,“是我对不起玄离,若不是我当初未曾说清心意,也不会闹到今日这般地步。”

“傻丫头,感情哪有什么对不对得起的。”敖玥拉着她走到一旁的软榻坐下,顺手倒了杯温热的茶水递到她手中,“你与老君两情相悦,本就是天经地义。玄离的执念是他自己的选择,与你无关,你不必为此自责。”

芷清坐在李清凝另一侧,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缓和了许多:“敖玥说得对,强扭的瓜不甜。你已经把话说得明明白白,也算仁至义尽了。玄离他只是一时转不过弯,等过些时日,自然会想通的。”她顿了顿,又补充道,“况且方才你那般决绝,也是为了让他彻底死心,长痛不如短痛,这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李清凝捧着温热的茶杯,指尖渐渐回暖,心中的慌乱也被两人温柔的话语抚平了些许。她抬头看向敖玥,又看向芷清,眼底满是感激:“谢谢你们,若不是你们在,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跟我们还客气什么。”敖玥笑了笑,抬手替她理了理额前的碎发,“你现在最重要的是放宽心,好好休息。老君那么疼你,定会好好护着你,往后不会再让你受这般惊吓了。”

芷清也点头附和:“是啊,会馆这边我们会处理好,玄离那边也会派人留意,不会让他再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情。你就安心待在老君身边,别想太多了。”

李清凝轻轻点头,抿了一口温热的茶水,暖意顺着喉咙蔓延至心底。看着眼前两位真心为自己着想的朋友,感受着她们掌心传来的温度,心中的愧疚与不安渐渐消散,只剩下满满的安宁与感激。老君缓步走了过来,在她身边坐下,轻轻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沉稳而安心。李清凝抬眸看向他,眼底的湿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浅浅的笑意——有爱人在侧,有挚友相护,纵使历经波折,此刻也觉得无比幸福。

暮色如浸过清水的薄绸,轻轻覆在妖灵会馆外的长街上。晚风拂过,落叶在地面旋出细碎的声响,将先前剑拔弩张的余韵也卷走了几分。老君扶着李清凝的手臂缓步下阶,刻意放慢的步调里透着不着痕迹的体贴,掌心传来的温度恰好支撑住她仍有些虚软的身子。

“腿还软么?”他低头问,声线温润如玉石浸入暖泉,“要我抱你走吗?”

李清凝轻轻摇头,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他深色衣袖,颊边泛起淡绯:“不用……我自己能走。”话虽这么说,脚步却不由自主地朝他靠近了些。他衣襟间清浅的檀香丝丝缕缕萦绕过来,将她强撑时残留的后怕与慌乱悄然抚平。

街角停着的仍是那辆线条流畅的黑色轿车,车窗贴着防窥膜,表面看与寻常车辆无异,只有车门打开时才能瞥见内里座椅上精致的暗纹云绣。等候的妖灵侍从安静地拉开车门,车内真皮座椅柔软舒适,角落还叠着一条浅灰色绒毯。

老君扶她坐进副驾驶,自己才绕到另一侧上车,顺手将绒毯轻轻覆在她膝头:“夜里凉,当心些。”他倾身替她整理毯子边缘,指尖不经意擦过她颈侧肌肤,引得她微微一颤。抬眼时,她眸底还漾着些许未散的水光。

车子平稳启动,引擎声轻得几乎听不见。李清凝靠在椅背,望着窗外流转的霓虹光影,眼前却挥不去玄离离去时踉跄的背影——那样孤寂,那样破碎,他眼底的痛楚像细针扎在她心口。

“还在想玄离?”老君的声音温和地切入她的思绪。他递过来一杯始终保温着的蜂蜜水,杯壁温度恰到好处,“敖玥他们说得对,感情里没有谁欠谁。你既已把话说开,就不必再自责了。”

李清凝接过杯子,指尖感受着那份暖意:“只是……觉得可惜。”她想起三百年前北域的日子——那时玄离总爱拉着她在覆满冰晶的松林间追逐笑闹,老君则披着白裘大氅,坐在结冰的湖边温酒。她记得玄离手把手教她控火之术,火星子溅起来时少年慌慌张张用袖子去挡;记得老君在雪夜的山洞里点亮长明烛,就着她掌心的火光讲解灵力流转的脉络。那些岁月静好如一幅淡彩水墨,如今却已泛黄卷边,再难拾起。

“若是我当初能早些说清楚,是不是就不会走到这一步?”

老君静默片刻,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动作轻得像触碰晨露:“这世上没有那么多‘如果’。”他目光沉静如古井,“玄离的执念源于他自身心结,与你无关。你不需要为别人的选择负责。”指尖轻轻拂过她耳际,“你只要记得,你选的是我,而我也永远选你。”

李清凝抬眸撞进他眼底,那双向来含笑的眸子此刻盛着深海般的坚定,让她想起北域夜空中亘古不变的星辰。鼻尖蓦地一酸,却不是因着委屈,而是被某种饱胀的暖意填满。她轻轻靠上他肩头,脸颊贴着他衣料上细微的纹理,闷声道:“老君,有你在真好。”

老君收紧手臂将她往怀里带了带,下颌轻抵她发顶:“我会一直在。”

轿车驶入城郊一片安静的别墅区,电子门无声滑开。庭院里的智能地灯随着他们的脚步次第亮起,在鹅卵石小径上投下斑驳光晕。墙角的夜来香正吐着幽香,与记忆里北域雪原上凛冽的松涛气息截然不同。

卧室早已由侍从收拾妥当,恒温系统维持着宜人的温度。老君帮她脱下外套,扶她坐在床边:“先休息,我去给你热杯牛奶。”

李清凝却拉住他手腕,眼底漾着依赖:“别走……”经历这番波折,她格外贪恋他存在的气息,一刻都不愿分开。

老君心口发软,俯身替她掖好被角,在床边坐下:“好,不走。”指尖轻轻梳理着她披散的长发,“闭上眼睛睡吧,明天醒来都会好的。”

她顺从地合眼,靠在他身侧。感受着他掌心的温度与规律的呼吸,最后那点不安也渐渐消融。倦意如潮水漫上来,她在老君有节奏的轻抚中沉入睡眠,唇角还凝着一抹浅淡笑意。

老君低头凝视怀中安睡的容颜,眸中盈满近乎疼惜的温柔。指腹轻轻拭去她眼尾残存的湿痕,灵力如月华般无声流淌,护佑她一夜安宁。窗外月色正明,庭院里只有风拂过竹丛的沙沙轻响。卧室内暖光氤氲,两人的呼吸交织成静谧的韵律。

妖灵会馆的晨雾尚未散去,木质长廊上还挂着露珠。李清凝站在玄离房门前,犹豫片刻还是推开了那扇熟悉的门。

屋内空荡荡的,桌椅摆放整齐,书架上的书还保持着玄离习惯的排列方式。阳光透过窗棂,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玄离?”她轻声唤道,却无人应答。

书桌正中端放着一封米白色信笺,右下角画着一朵小小的冰晶花——那是三百年前在北域时,她最常折给玄离看的形状。

清凝:

见字如晤。

我回北域了。

那里的雪应该还和三百年前一样。记得你第一次学控火术,差点烧着了我的袖子;记得老君总在雪地里温酒,说那样的酒才够醇厚。

你们好好的。

玄离

留笔

信很短,字迹却格外认真。李清凝捏着信纸的手指微微发颤,那些被尘封的记忆忽然鲜活起来——

三百年前的北域雪原上,少年玄离手忙脚乱地教她控火:“这样,灵力要这样运转!”火星溅起的瞬间,他下意识用袖子去挡,袖口顿时烧出一个洞。少女清凝笑得前仰后合,折了朵冰晶花递给他:“赔你的!”

雪夜的山洞里,老君温着酒,看两个年轻人在雪地里追逐打闹。玄离总爱故意输给她,然后看着她得意洋洋的样子偷偷发笑。

“他走了?”老君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李清凝转身,将信纸递给他:“回北域了。”

老君看完信,轻轻将她揽入怀中:“若是想追,我陪你。”

她摇摇头,将信仔细收好:“这是他选择的路。”

晨光中,两人并肩离去。远在北域的列车上,玄临窗而坐,掌心里一朵冰晶花在阳光下闪着微光。

北域的风雪依旧,但这一次,他要独自走完这段路。

晨光漫过窗棂,在空寂的房中流转。李清凝捏着那张信笺,指尖反复抚过右下角的冰晶花纹路,眼眶微红。北域的风雪仿佛穿越三百年时光,此刻正吹拂在她心口。

那些被岁月尘封的画面骤然鲜活:玄离被火星燎破衣袖时无奈的笑,雪地里总是恰好落后半步的身影,教她控火时掌心相贴的温度……原来有些记忆从未真正淡去。

“我要去找他。”她倏然转身,眼底是执拗的光。衣袖却被轻轻拉住。

“阿凝。”老君的声音带着晨露般的凉意,“你了解玄离。他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安慰。”

他的指尖抚过她微颤的手腕,目光沉静如深潭:“有些路注定要独行。你现在去,只会让他更难放下。”

李清凝望着他向来温润的眉眼,此刻却清晰地映着不安。这个总是从容守护她的人,第一次流露出这般神情。

“从我遇见你那日起,”他声音轻柔如初雪,“眼里就再容不下他人。我不求你忘记过去,只盼你能让我陪你看往后的每一处风景。”

他抬手拭去她眼角的泪,掌心温暖如春:“别去,好吗?我怕你这一走,就再也回不到我身边了。”

李清凝望着他眼底的恳切,忽然明白:原来在爱情里,连这般从容的人也会患得患失。那些关于过去的执念,在这一刻忽然变得很轻。

她轻轻回握住他的手,踮脚将额头抵在他下颌:“好,我不去。”

老君微微一怔,随即收紧手臂将她拥入怀中,像是拥抱失而复得的珍宝。

窗外,北域的列车正驶向雪原深处。玄离望着窗外掠过的松林,掌心的冰晶花在晨光中渐渐消融。

而妖灵会馆里,相爱的人相拥而立,将过往妥善安放,从此目光只望向彼此所在的明天。

晨光漫过会馆的窗棂,将相拥的身影镀上暖金色。李清凝靠在老君肩头,听着他平稳的心跳,那些萦绕心头的怅惘渐渐被熟悉的檀香驱散。

"厨房温着桂花糕。"老君轻抚她的发梢,"还有你爱的莲子羹。"

石桌上,白瓷碗里蒸腾着氤氲热气。李清凝拈起一块桂花糕,甜糯的滋味在唇齿间化开——与三百年前北域雪夜的味道一般无二。那时三人围坐在篝火旁,玄离总会抢走最甜的那块,惹得她追着要讨回来。

"味道可还合意?"老君将温热的蜂蜜水推到她面前。

她抬眼望进他含笑的眸子,轻轻点头。有些回忆不必言说,只需妥善珍藏。

午后书房里,墨香与酒香交织。老君指尖凝起灵力,温酒壶渐渐泛起细密的气泡:"还记得北域山洞里教你调理灵力的事吗?"

"自然记得。"李清凝接过玉杯,"你总说我灵力走岔,其实都是玄离在旁边捣乱的缘故。"

酒液温润,带着灵泉特有的甘醇。她忽然想起那个偏爱烈酒的少年,此刻是否在北域风雪中找到了属于他的暖意。

酒杯轻碰,玉声清脆。

"敬往后。"

"敬有你的往后。"

斜阳透过窗棂,在书页上投下斑驳光影。李清凝靠着老君,指尖无意识描摹他衣袖上的云纹,说起他为了古籍在人间辗转的趣事,说起她沉睡时他日复一日的守护。

晚风拂过竹丛,庭院里的地灯次第亮起。那些关于雪原与少年的记忆,终在相守的暖光里沉淀成温柔的底色。

未完待续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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