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了

后半夜的凉意透过窗户缝隙渗进来时，栾听雪醒了。

他是被冻醒的。趴在书桌上睡本就不舒服，脖颈处的酸麻感顺着脊椎爬上来，让他忍不住动了动。台灯不知何时灭了，宿舍里只剩下窗外透进来的一点月光，淡得像层纱，勉强能看清屋里的轮廓。

他揉了揉发涩的眼睛，坐直身体，才发现身上盖着件外套。不是他的。

布料带着淡淡的烟草味和一点若有似无的酒气，是阮栖野的味道。

栾听雪的心跳漏了一拍，指尖轻轻碰了碰那件外套。料子很软，显然价格不菲，和他身上洗得发白的校服形成了鲜明对比。他想起睡前阮栖野说要出去，想起自己提醒他宿舍门已关，心里忽然涌上一股复杂的情绪。

他抬头看向对面的床铺。

月光恰好落在那张床上，勾勒出一道模糊的身影。阮栖野睡着了，侧躺着，背对着他，被子被踢到了腰际，露出一小片紧实的后背。呼吸很平稳，带着点酒后的微沉，显然是睡得很熟。

他回来了。

栾听雪松了口气，却又觉得有些莫名。他原以为阮栖野说“总有办法进来”只是随口说说，毕竟这个点想进宿舍楼，要么翻墙被抓，要么就得麻烦宿管，以他那张扬的性子，多半会找个地方凑合一晚，或是干脆去校外的酒店。

可他回来了。

而且，还给自己盖了外套。

栾听雪的指尖在衣料上摩挲着，冰凉的触感让他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些。他想起阮栖野搬进来时的霸道，想起自己吼他时的失控，想起两人那句笨拙的道歉，再看看此刻安静睡着的人，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有点酸，又有点软。

他站起身，动作轻得像片羽毛，生怕惊扰了床上的人。走到床边，他想把那件外套还给阮栖野，可看着对方熟睡的脸，又犹豫了。

月光下，阮栖野的轮廓柔和了许多。平日里总是带着戏谑的眉眼此刻闭着，长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少了几分张扬，多了点少年人的青涩。他的唇线很清晰，嘴角微微抿着，像是在做什么不太愉快的梦。

栾听雪忽然发现，抛开那些刻意的试探和张扬，阮栖野其实也只是个和他一样的高中生，会熬夜喝酒，会睡得不老实，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一点不易察觉的温柔。

他收回手，没去碰那件外套，只是弯腰捡起被阮栖野踢到地上的被子，轻轻往上拉了拉，盖到他的肩膀。指尖不小心碰到对方后背的皮肤，温热的触感像电流一样窜过，让他猛地缩回手，脸颊瞬间烧了起来。

他有些狼狈地后退两步，心脏在胸腔里跳得飞快，像要挣脱束缚。

怎么会这样？

栾听雪捂住发烫的脸，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平复下来。他转身走到自己的床边，脱掉鞋子躺上去。床板很硬，被褥带着阳光晒过的味道，是他熟悉的安稳，可此刻却怎么也睡不着。

对面床上传来阮栖野翻身的声音，大概是被子盖好了，他似乎睡得更沉了，呼吸声均匀得像潮汐。

栾听雪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上模糊的纹路。月光慢慢移动，从墙壁爬到床沿，又漫过他的手背，带着点冰凉的暖意。

他想起阮栖野在图书馆里故意弄出声响，想起他搬进来时那句“想离你近点”，想起他此刻熟睡的样子……这些碎片像散落的拼图，明明不成章法，却在他心里拼出了一个模糊的影子。

这个影子让他觉得陌生，甚至有些慌乱。他一直以为自己的世界里只有书本和试卷，只有公式和定理，可阮栖野的闯入，像一颗投入静水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久久不散。

“别想了。”栾听雪低声对自己说，闭上眼睛。

可脑海里反复浮现的，还是阮栖野睡着的样子，还有那件带着酒气的外套，以及自己刚才碰到他皮肤时，那瞬间的心悸。

窗外的月光渐渐淡了，天边泛起一点鱼肚白。宿舍里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像一首无声的歌。

栾听雪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他只记得最后意识模糊时，心里想的是：或许，有个室友，也不算太坏。

这个念头很轻，像清晨的雾，却足以让他紧绷了许久的心弦，悄悄松动了一丝。而对面床上，阮栖野翻了个身，嘴角似乎无意识地往上扬了扬，仿佛在梦里，也得到了什么隐秘的答案。

天快亮了。属于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铺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