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歉

宿舍里的空气像凝固了一样，带着未散的火药味。栾听雪背对着阮栖野站了很久，直到窗外的风声渐渐平息，他才慢慢转过身。

刚才吼出那句“别叫我听雪”时，他自己都吓了一跳。他从不习惯这样失控，更不喜欢用尖锐的语气对待别人。可阮栖野的闯入太突然，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他习惯的安稳，让他下意识竖起了所有防线。

此刻冷静下来，看着阮栖野脸上那抹未散的错愕，再想想自己刚才的反应，栾听雪忽然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就算对方的方式霸道，终究没有真的伤害他，而自己那句吼，确实太重了。

他垂下眼睫，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声音低得像蚊子哼：“对不起，我刚才……不该那么大声。”

阮栖野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他会道歉。他原本以为，按照栾听雪的性子，只会把自己缩得更紧，或是干脆摔门而去。

看着少年低垂的眉眼，看着他耳尖悄悄泛起的红——不是羞恼，而是带着点无措的窘迫，阮栖野心里那点因被吼而生的不悦，忽然就散了。他甚至觉得，这样会低头认错的栾听雪，比刚才炸毛的样子更真实些。

他往前走了两步，放轻了声音，语气里难得没有了戏谑，多了点自己都没察觉的柔和：“该道歉的是我。”

栾听雪猛地抬头看他，眼里满是惊讶。

“没提前告诉你，就把人换走了，是我太急了。”阮栖野摸了摸鼻尖，竟有了点不自在，“我只是……想离你近点，没别的意思。”

最后那句“没别的意思”，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虚。但看着栾听雪那双清澈的眼睛，他忽然说不出那些带着算计的话。

栾听雪愣住了。他没想到阮栖野会道歉，更没想到对方会说出这样的话。离他近点？为什么？

无数个疑问在心里盘旋，可看着阮栖野此刻坦诚的眼神，他忽然问不出口。他只是抿了抿唇，轻声道：“宿舍是大家的地方，你住进来……也可以。”

声音很轻，却像一道闸门，悄悄松开了一条缝。

阮栖野的眼睛亮了亮，嘴角忍不住往上扬：“真的？”

栾听雪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转过身，走到自己的书桌前，重新拿起刚才掉在地上的书包，开始往外拿书本。动作依旧安静，却没再像刚才那样带着明显的抗拒。

阮栖野知道，这已经是栾听雪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了。他没再说话，默默地走到自己的行李箱旁，开始收拾东西。拉链拉动的轻响，衣物折叠的窸窣声，在安静的宿舍里交织，竟奇异地生出一种微妙的平和。

栾听雪坐在书桌前，假装认真地看题，眼角的余光却忍不住往旁边瞥。阮栖野收拾东西的动作不算利落，甚至有点笨拙，叠好的衣服随手扔在床铺上，袜子还掉了一只在地上，和他平时张扬利落的样子判若两人。

不知怎么，看着那只孤零零躺在地上的袜子，栾听雪紧绷的心弦，忽然就松了些。

或许，这个人也不是那么难相处？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强行压了下去。他甩了甩头，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到眼前的习题上。可笔尖在纸上划过，留下的字迹却有些歪歪扭扭，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嘴角悄悄牵起了一丝极淡的弧度。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地上投下两道并排的影子。一场突如其来的冲突，以两句笨拙的道歉收尾，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漾开了圈圈涟漪，也让这场刚刚开始的“同居”生活，多了点不一样的意味。

阮栖野看着栾听雪认真做题的侧脸，心里忽然觉得，这场赌局，好像比他想象中更有意思了。只是这“意思”里，似乎悄悄掺杂了点别的什么，让他有些捉摸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