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同学
早读课的喧闹像被按了慢放键，文怡言刚把书包塞进桌肚，就感觉几道目光黏在背上。她抬头扫了圈教室，后排几个女生正凑在一起窃窃私语，见她看过来，立刻散开装作翻书，嘴角却还挂着藏不住的探究。
“不用看了，”林易的声音从旁边飘过来，他单手支着下巴，另一只手转着笔，“刘易的‘杰作’已经传开了。”
文怡言皱眉：“说什么了？”
“说你俩在器材室‘眉来眼去’，还合起伙来欺负孙薇。”林易嗤笑一声，笔转得更快，“顺带把上次派出所的事翻出来，说我为了追你，故意打刘易。”
前排的陈悦猛地转过身，手里的单词本差点掉地上：“太过分了！我刚才去打水，听见三班的人说你俩早就‘暗通款曲’，刘易是被你甩了才遭报复的！”
文怡言捏着课本的手指紧了紧。上辈子她就是被这些捕风捉影的话困在原地，怕被指指点点，连解释都不敢。但现在，她指尖划过课本上“懦弱”两个字，忽然抬眼看向林易：“你觉得我该在乎？”
林易转笔的动作顿了顿，眼底闪过点意外，随即笑了：“看来重生没让你变蠢。”
“滚。”文怡言瞪他一眼，心里却松了些。至少身边这个人，不会像别人那样被流言牵着走。
早自习下课铃刚响，孙薇抱着一摞画纸从外面进来，路过文怡言座位时，脚步顿了顿，声音细得像蚊子哼：“谢谢你……颜料的事。”
昨天文怡言让陈悦联系了文具店老板，挑了套性价比高的颜料送过去。文怡言抬头，看见孙薇眼下的乌青，显然是熬了夜：“画到很晚？”
孙薇点点头，抱着画纸的手臂紧了紧：“想赶在截止日前画完……但好像还是不太好。”她的声音里带着不确定，眼神往刘易的座位瞟了瞟，又迅速低下头。
刘易正和李铭说笑，察觉到这边的动静，故意提高了声音：“有些人啊，自己惹了麻烦，就拉别人当挡箭牌，真够本事的。”
孙薇的脸瞬间白了，抱着画纸快步回到座位，肩膀微微发抖。
文怡言看着她的背影，又看向刘易那张得意的脸，忽然站起身。林易拽了她一把：“干什么？”
“去拿东西。”文怡言甩开他的手，径直走向教室后面的储物柜。经过刘易身边时，她脚步没停，却轻飘飘地丢下一句：“与其在这儿嚼舌根，不如想想家访时，怎么跟你妈解释U盘上的缩写。”
刘易脸上的笑僵住了，眼神阴鸷地盯着她的背影。李铭碰了碰他的胳膊：“她什么意思？难道知道了？”
“慌什么。”刘易压低声音，“她没证据。”话虽如此，他心里却莫名发紧。
文怡言从储物柜里翻出一本素描本，回到座位时，林易正盯着她手里的本子看：“你还画画？”
“以前学过几年。”文怡言翻开本子，里面是些静物速写，线条干净利落。上辈子她为了讨好刘易，说自己对画画没兴趣，把画笔扔了个干净。
“比孙薇画得好。”林易凑过来看，手指点了点其中一张静物，“这罐子的阴影太硬了。”
文怡言挑眉：“你懂？”
“我姐是美术生。”林易耸耸肩，“耳濡目染罢了。”
两人正说着，班主任张老师拿着教案走进来，身后跟着个陌生男生。男生个子很高，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背着个旧帆布包，站在讲台旁有些局促，手指不停地绞着书包带。
“给大家介绍下，”张老师拍了拍手，“这是新转来的同学，叫江辰，以后就是咱们班的一员了，大家多照顾。”
江辰低着头，小声说了句“大家好”，声音有点闷。班里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刘易却和李铭交换了个眼神，嘴角带着看好戏的笑。
张老师扫视了一圈教室，最后指了指文怡言后排的空位：“你就先坐那儿吧，同桌是赵强，人很热心。”
江辰点点头，背着帆布包往后走。经过刘易座位时，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帆布包掉在地上，里面的东西滚了出来——几本旧课本，一支快没墨的钢笔，还有个用布包着的相框。
相框摔在地上，玻璃碎了一角，里面的照片露了出来。是江辰和一个中年女人的合照，背景是破旧的居民楼，女人笑得很温和，江辰的眉眼和她很像。
李铭“嗤”地笑出了声：“哟，这照片够复古的。”
江辰的脸瞬间涨红了，慌忙蹲下去捡东西，手指被碎玻璃划破也没察觉，血珠滴在照片上，晕开一小片红。
赵强从后排冲过来，把李铭推了一把：“笑什么笑？捡起来！”他蹲下去帮江辰捡东西，嘴里念叨着“别碰玻璃，我来”。
文怡言看着江辰紧绷的侧脸，想起上辈子转学来的那个男生。也是这样沉默寡言，因为家境不好被刘易他们嘲笑，最后没撑到学期末就转走了。当时她怕惹麻烦，什么也没说。
“给。”文怡言递过去一张创可贴，“先贴上。”
江辰愣了愣，接过创可贴，低声说了句“谢谢”，声音还是很闷。
张老师皱着眉训斥了李铭几句，才开始上课。这节课是英语，江辰显然跟不上进度，低着头在笔记本上画着什么，文怡言瞥了一眼，是只简笔画的小狗，挺可爱的。
下课铃一响，江辰就趴在桌上，背对着教室，像是不想和任何人说话。赵强拍了拍他的肩膀：“别理那帮家伙，他们就那样。”
江辰没回头，肩膀却放松了些。
文怡言把素描本塞进桌肚，林易忽然凑过来：“你觉不觉得，这新同学有点眼熟？”
“你认识？”
“说不好。”林易挠了挠头，“好像在哪见过……忘了。”
正说着，陈悦跑过来，手里拿着张艺术节的报名表：“言言，你也报个名吧！你的画那么好，肯定能拿奖！”
文怡言刚想拒绝，就看见孙薇抱着画纸从办公室回来，眼眶红红的，显然是被老师指出了不少问题。刘易坐在座位上，正和张浩比划着什么，笑得得意。
“报什么？”文怡言忽然问。
“绘画比赛啊！”陈悦眼睛一亮，“主题是‘校园一角’，很简单的！”
文怡言看了眼孙薇失落的背影，又看向刘易，拿起报名表：“帮我填一下。”
林易挑了挑眉，没说话，却在陈悦填完表转身时，低声说了句：“别画得太难看。”
“总比你强。”文怡言白了他一眼，心里却有了主意。她不仅要参加，还要画得比谁都好。有些东西，是时候拿回来了。
下午的体育课，自由活动时，文怡言坐在操场边的看台上，拿出素描本开始勾勒远处的教学楼。阳光透过香樟树叶，在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笔尖划过纸面，发出沙沙的轻响。
“画得不错。”一个声音在旁边响起。
文怡言抬头，看见江辰站在不远处，手里拿着个篮球，显然是被赵强拉来的，却没加入他们打球，只是站在树荫下看着。
“谢谢。”文怡言把素描本往回翻了翻，“你也喜欢画画？”她刚才看到了他本子上的小狗。
江辰愣了一下，点点头，又摇摇头：“随便画画。”他的声音还是很轻，眼神却比上午放松了些。
“那你也可以参加艺术节。”文怡言指了指报名表，“挺有意思的。”
江辰没说话，只是看着她的素描本，忽然问：“你不担心他们说你吗？”他指的是刘易那帮人。
文怡言笑了笑，笔尖在纸上顿了顿，落下一个清晰的点：“嘴长在别人身上，画在我自己手里。”
江辰看着她低头画画的样子，阳光落在她的发梢，镀上一层浅金色。他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一支铅笔，是那种最普通的中华牌，笔杆被磨得很光滑：“这个……送你。”
文怡言接过铅笔，笔杆上还带着点温度：“谢谢。”
“不客气。”江辰说完，转身跑向篮球场，赵强正在那边喊他。
文怡言握着那支铅笔，看着江辰笨拙地接住赵强扔过来的球，差点摔个趔趄，忍不住笑了。她低头看向素描本，刚才勾勒的教学楼旁，不知何时多了个小小的身影，正在阳光下投篮。
林易不知什么时候站在看台下，手里拿着两瓶水，看见她本子上的小人，挑了挑眉：“画我？”
“想多了。”文怡言合上素描本，“画树。”
林易把水扔给她一瓶，在她旁边坐下：“刘易他妈明天下午来家访。”
“你跟你爸妈说了？”
“说了。”林易拧开瓶盖，喝了口水，“我妈说，正好让他们看看，谁才是真有问题。”他的语气带着点得意，显然是得到了家人的支持。
文怡言笑了笑，心里踏实了些。她仰头喝了口水，阳光有些刺眼，她微微眯起眼，看见刘易和李铭站在篮球场的另一边，正往这边看，眼神阴沉沉的。
一场仗还没打完，下一场已经在酝酿了。但文怡言不怕，她低头摸了摸口袋里的铅笔，又看了眼身边喝着水的少年，还有远处那个笨拙运球的新同学，忽然觉得，这一次，她不是一个人。
素描本摊在腿上，被风吹得微微翻动，最后停留在那页画了一半的校园风景上。笔尖悬着，仿佛下一秒就要落下，勾勒出一个完全不同的未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