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凤归金笼(下)
四、失控
天光微亮时,齐云率先醒来。他第一时间看向床铺,只见麒零依旧昏迷,但手中紧紧攥着什么东西,而霍成君却不见了踪影。
“成君?”他心中一惊,连忙推醒新儿,两人在屋内屋外寻找,却哪里还有霍成君的影子。
“成君姐姐……她去哪儿了?”新儿慌了神。
齐云目光落在麒零紧握的手上,心中涌起不祥的预感。他小心地掰开麒零的手指,取出了那方素绢。展开一看,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怎么了?齐云哥?”新儿凑过来,待看清绢上的字迹,顿时捂住嘴,失声痛哭起来,“成君姐姐……她回皇宫了!她为了救麒零哥……”
他们的动静惊动了麒零。或许是因为极度的情绪刺激,他竟挣扎着从昏迷中苏醒过来,剧毒和高烧让他虚弱不堪,但意识却异常清醒地捕捉到了“成君”、“皇宫”等字眼。
“成君……成君呢?”他声音嘶哑干涩,猛地想要坐起,却因牵动伤口和毒性而一阵剧烈咳嗽。
“阿零,你别激动!”齐云连忙扶住他,将手中的绝笔信递到他眼前。
麒零颤抖着手接过那方素绢,目光急速扫过上面的字句。每一个字,都像一把烧红的匕首,狠狠扎进他的心里。
“非为别故,乃求解毒之方……”
“此身虽贱,或尚可换你一命安康……”
“忘我于江湖,平安终老……”
“勿念,勿寻……”
“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仿佛濒死野兽般的悲鸣从麒零喉中迸发出来。他双目瞬间赤红,额头上青筋暴起,猛地将素绢攥紧,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咯咯的声响。
他恨!恨那些追兵!恨那高高在上的皇帝!更恨他自己!恨自己为何如此无能,为何没能保护好她!他明明发过誓,要带她远离一切纷扰,给她自由安宁的生活!可如今,她却为了救他,主动回到了那个吃人的地方!那个对于她而言,比地狱好不了多少的龙潭虎穴!
他知道她抱着怎样的决心!她知道她此去意味着什么!那是比饮下毒酒更彻底的绝望!她是在用自己的自由、尊严,乃至生命,来换他活下去的机会!
“成君……你怎么这么傻……怎么这么傻!”他痛苦地低吼,眼泪混着冷汗滑落,与伤口的血污混在一起。他想冲出去,立刻去追她,哪怕死在路上,也不能让她独自承受这一切!
可他刚一动弹,剧毒和伤势便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浑身力气瞬间被抽空,他重重地跌回床铺,只能无力地捶打着身下的干草,发出绝望的嘶吼。
齐云死死按住他,眼圈也红了:“阿零!你冷静点!你现在这个样子,出去就是送死!成君她……她是为了让你活啊!”
新儿哭成了泪人,跪在床边:“麒零哥,你别这样……成君姐姐她会没事的,一定会的……”
可这些话,此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他们都明白,霍成君此去,凶多吉少。
麒零躺在那里,大口喘着粗气,赤红的眼睛里充满了无尽的痛苦、自责和毁灭般的恨意。他望着屋顶破败的椽子,仿佛透过它们,看到了那座金碧辉煌、却冰冷彻骨的未央宫。
五、囚凤
与此同时,霍成君并未走远。她深知以自己的脚力,根本无法在麒零他们醒来前走远,而她一旦现身,追捕的重点便会立刻转移到她身上,从而为麒零他们争取一线生机。
她在离开木屋一段距离后,便寻了一处显眼的山路,整理了一下衣衫和头发,安静地坐在一块大石上,等待着。
果然,不到半日,一队精锐的骑兵便发现了她。为首的将领看到她的容貌,与海捕文书上的画像一般无二,顿时又惊又喜。
霍成君站起身,面色平静无波,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一切。“带我去见陛下。”她淡淡地说,语气中没有丝毫情绪起伏,只有一片死寂的坦然。
她被小心翼翼(或者说严密看守)地护送回了长安。没有枷锁,没有囚车,但无形的禁锢比任何刑具都更令人窒息。
当她再次踏入未央宫,踏上那光可鉴人的金砖,穿过一道道熟悉的宫门时,过往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来,带着腐朽和压抑的气息。宫人们低头垂目,不敢看她,但那无声的视线却充满了探究与惊惧。
她没有被送回曾经的昭台宫冷宫,而是被安置在一处更为偏僻、但守卫极其森严的宫殿——长定宫。这里,将成为她新的、华丽的牢笼。
刘询并没有立刻来见她。
他站在宣室殿的窗边,听着暗卫禀报霍成君是如何“自投罗网”的,以及她留下的那封绝笔信的内容(暗卫自然有手段复刻内容)。
得知她是为救那个叫麒零的男人而自愿回来,刘询心中的怒火与妒火交织燃烧,几乎将他吞噬。但当她真的被带回,禁锢于他的掌心之下时,一种扭曲的满足感和掌控感又油然而生。
他摩挲着那枚铁扳指,眼神冰冷。
他不会让她死,但他要磨掉她所有的棱角,斩断她与外界所有的联系,让她明白,谁才是她唯一的主宰。那个叫麒零的男人,必须死。而霍成君,将永远被困在这座金色的鸟笼里,直到生命的尽头。
长定宫内,霍成君独立窗前,望着窗外四方天空中偶然飞过的孤雁。宫服的华美无法掩盖她内心的荒芜。她摸了摸空荡荡的发间,那里再也没有那枚粗糙却温暖的桃木簪。
她闭上了眼睛,将所有的恐惧、不甘与思念,深深埋入心底。
她回来了,以自身为祭品。
而远在深山木屋中的麒零,在极度的悲痛与愤怒中,挣扎着对抗毒素,一个念头在他心中疯狂滋长——无论如何,他要活下去!然后,去救她!哪怕颠覆这天下,也在所不惜!
命运的轨迹,在此刻,彻底转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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