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帝心疑云暗潮生（上）

未央宫，宣室殿。

烛火通明，映照着御座之上刘询晦暗不明的脸色。一名身着玄色劲装的暗卫统领单膝跪地，正沉声禀报。

“陛下，经查，那日灯市上的女子，约半月前与两名年轻男子一同入京，赁居于延康坊一处僻静小院。三人行事低调，但与西市几位粮商有过接触。待卑职等人前往搜查时，已是人去楼空，踪迹全无。观其反应之速，应是……已然惊觉。”

殿内一片死寂，只有烛火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刘询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枚冰冷的霍光铁扳指，指尖感受着上面细微的、属于岁月和使用者的磨损痕迹。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虚空，落在不知名的远方。

“半月……粮商……”他低声重复着这两个词，眼中锐光一闪，“去查！给朕彻查！调集内廷最顶尖的密探，朕要知道，这个女子从何处来，这几年她究竟经历了什么！还有她身边那两个人，是什么身份！掘地三尺，也要把他们的行踪给朕挖出来！”

“诺！”暗卫统领领命，声音斩钉截铁。

“还有，”刘询的声音更冷了几分，带着帝王的威压，“此事，密级最高，若有半分泄露，提头来见。”

“卑职明白！”

暗卫统领退下后，偌大的宫殿只剩下刘询一人。他摊开手掌，那枚桃木簪粗糙质朴，与精美绝伦的御案格格不入。他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霍成君昔日骄阳般的笑靥，与灯市上那双惊惶如小鹿的眼眸交织碰撞。

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在他胸中翻涌。是确认她未死之后，那隐秘的、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狂喜？还是作为帝王，被臣下、被一个“已死”之人如此欺瞒愚弄的滔天愤怒？或许，还有一丝……得知她竟与别的男子相伴同行、隐姓埋名于市井之间时，那难以言喻的、属于男人的妒火？

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扳指坚硬的棱角硌得他掌心生疼。

江南，溪谷村。

几乎在长安暗卫出动的同时，麒零三人已快马加鞭赶回了他们经营数年的“安民粮行”所在的小镇。

气氛凝重得如同山雨欲来。

“盘出去？阿零，你疯了！这可是我们几年的心血！”齐云看着麒零果断地与当地一位姓贾的富商签下契约，将粮行连同存货、渠道一并低价盘出，心疼得直抽气。

“哥，钱财是身外物。”麒零神色冷峻，手下动作不停，“陛下既然认出了成君，动用大内力量追查是迟早的事。这粮行目标太大，必须立刻斩断关联。”

他看向一旁沉默不语的霍成君，眼神交汇间，彼此都明白，安逸的日子，结束了。

成君轻声道：“麒零说得对。只是……孙婆婆年事已高，不能让她受我们牵连。”

“我已经安排好了。”麒零点头，“让可靠的人送孙婆婆回溪谷村老家，给她留足了银钱，也教了她一套应对的说辞。”

就在他们收拾行囊，准备趁夜离开时，一个娇俏而坚定的身影拦在了门口，正是新儿。她背着一个小小的包袱，脸上没有了往日的嬉笑，只有不容置疑的坚决。

“麒零哥，齐云哥，成君姐姐，你们这次，是不是不打算回来了？”新儿的目光扫过他们沉重的行囊和凝重的脸色。

麒零叹了口气：“新儿，这次的事情非同小可，会连累你……”

“我知道！”新儿打断他，眼圈微微发红，“我知道你们去长安一定出了大事！虽然我不知道是什么，但我绝不允许你们再把我一个人丢下！上次你们去长安不带我，我就日夜悬心，这次无论如何，我都要跟你们一起！”

她倔强地看着麒零，又看向成君：“成君姐姐，你答应过教我识字念诗的，不能说话不算话！”

麒零为难地看向成君。成君望着新儿清澈而执拗的眼睛，沉吟片刻，对麒零轻轻点了点头。

麒零深吸一口气，将新儿拉到屋内，关紧房门，压低了声音：“新儿，接下来我要说的事，关乎生死，你听完若还想走，我们便一起。”

当麒零用最简练的语言，将如何从皇陵救出霍成君，以及她的真实身份和盘托出时，新儿惊得捂住了嘴，眼睛瞪得圆圆的，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平日里沉静温婉的姐姐。

前皇后……从陵墓里救出来的……陛下正在追捕……

这任何一个信息，都足以让她头晕目眩。她曾隐隐猜到成君身份不凡，或许是落难的官家小姐，却万万没想到，竟是如此惊天动地！她甚至曾因麒零对成君的特别关照而暗暗吃过醋，与成君交心后虽释然，却也想不到三人之间竟藏着这样一个足以诛九族的秘密！

震惊过后，一股异样的勇气却从心底升起。她挺直了脊背，声音虽还有些发颤，却异常坚定：“我……我不怕！麒零哥，齐云哥，成君姐姐，你们是我的家人！我新儿虽然不是顶厉害的高手，但多个人多份力，跑腿放哨、洗衣做饭总行！要走一起走，要死……也死在一块儿！”

看着她稚气未脱却满是坚毅的脸庞，麒零心中震动，终于重重点头：“好！那我们四人，从此祸福与共！”

夜色中，四道身影悄然离开了他们经营多年的小镇，再次融入了无边的黑暗，踏上了前途未卜的逃亡之路。他们的足迹尚未远遁，帝国的密探，已然如同嗅到血腥味的猎犬，扑向了这片他们曾安居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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