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旧罪重提守陵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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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未央宫,夜。
烛火摇曳,将刘询的身影投在冰冷的宫墙上,拉得很长,带着一种孤绝的压迫感。他面前跪着的,正是当年负责霍皇后陵寝守卫的校尉赵贲。
赵贲浑身筛糠般颤抖,额头顶着冰凉的地砖,不敢抬起。自被密诏入宫,他便知大祸临头。殿内寂静无声,唯有皇帝手指缓慢敲击御案的声音,一下,一下,如同催命的鼓点,敲在他的心上。
“赵贲,”刘询的声音不高,却带着穿透骨髓的寒意,“抬起头来,看着朕。”
赵贲战战兢兢地抬起头,触到皇帝那双深不见底、毫无温度的眼眸,顿时魂飞魄散。
“朕问你,”刘询拿起暗卫呈上的、关于“成君”流落民间乃至一度身陷风尘的密报副本,轻轻丢在赵贲面前,“这上面所言,废后霍氏,自皇陵不翼而飞,辗转流落江湖,可是实情?”
“陛……陛下!卑职……卑职……”赵贲语无伦次,冷汗瞬间湿透重衣。他当年发现陵墓有异,棺内空空如也时,吓得魂飞魄散。为了保全自身和麾下兄弟的性命,他选择了隐瞒,谎称一切如常。如今东窗事发,这可是欺君大罪,诛九族都不为过!
“看来,是需要朕帮你回忆一下了。”刘询的声音愈发轻柔,却更令人毛骨悚然,“是朕亲眼看着她饮下鸩酒,是朕下旨将她风光大葬于渭陵。如今,你却告诉朕,她在一个江南小镇,与人开起了粮行,还险些被卖入青楼?”
刘询猛地站起身,走到赵贲面前,俯视着他,目光如利刃:“朕的皇后,在你的看守下,‘死而复生’,还经历了这般‘精彩’的人生!赵校尉,你告诉朕,是朕疯了,还是你活腻了?!”
最后的问话如同惊雷,在赵贲耳边炸响。他心理防线彻底崩溃,涕泪横流,不住地磕头:“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卑职有罪!卑职罪该万死!当日……当日陵寝确有人潜入,卑职发现时,棺椁已开,里面……里面空空如也!卑职怕……怕担上失职之罪,累及家人,这才……这才斗胆隐瞒,谎报平安!求陛下开恩!求陛下开恩啊!”
他终于亲口承认了。
刘询闭了闭眼,最后一丝侥幸也被彻底粉碎。愤怒如岩浆般在他胸中奔涌,不仅是对赵贲的渎职,更是对那个颠覆了他认知的事实——霍成君,真的在他眼皮底下,演了一场金蝉脱壳!
他缓缓走回御座,声音冷得没有一丝人气:“拖下去。相关知情兵士,一律处置干净。此事,若再有半分风声泄露,朕唯你是问。”
殿外侍卫应声而入,不顾赵贲杀猪般的哀嚎求饶,将其拖了下去。凄厉的声音在宫墙内回荡,很快归于沉寂。
刘询独自坐在空旷的大殿中,手中紧紧攥着那枚铁扳指。确认了,一切都确认了。那个他以为早已化作尘土的女人,不仅活着,还在宫外与别的男人相依为命,甚至……情投意合。
“霍、成、君……”他齿缝间挤出这个名字,带着无尽的恨意,还有一种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被背叛的刺痛。
与此同时,远离长安的官道上。
一辆不起眼的青篷马车正在夜色中前行。驾车的是齐云,麒零坐在他身旁,警惕地注视着四周。车内,霍成君和新儿依偎在一起。
连日奔波,风餐露宿,但对于曾经历过更艰难逃亡的成君和麒零而言,尚能承受。只是气氛,远比上一次更加凝重。
“成君姐姐,喝点水吧。”新儿将水囊递给有些出神的成君,眼中满是担忧。知道了成君的真实身份后,她心中的震撼久久未平,但更多的,是心疼。她无法想象,一个曾经母仪天下的女子,是如何承受从云端跌落,又经历这诸多磨难的。
成君接过水囊,勉强笑了笑:“我没事。”她的目光望向车窗外沉沉的夜色,轻声道,“只是觉得,有些对不住你们。若非因为我,你们本可安稳度日……”
“又说傻话。”车帘被掀开,麒零探进头来,眼神在黑暗中依然坚定明亮,“是我们将你从皇陵带出,这条命,从那时起就绑在一起了。何况……”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了几分,“没有你,安民粮行也不会存在,那段日子,是我们几人最像‘家’的时光。”
他的话让成君心中一暖,那股萦绕不去的负罪感似乎被驱散了些许。新儿也用力点头:“就是!成君姐姐,我们是一家人!有难同当!”
齐云在外面嘿嘿一笑,插嘴道:“没错!大不了咱们再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重开一家‘安民粮行’!到时候,新儿当掌柜,成君管账,我和阿零负责运货!”
他乐观的话语冲淡了凝重的气氛,车内车外都响起一阵低低的、却真实的笑声。在这危机四伏的逃亡路上,这份相依为命的温情,是他们唯一的光。
然而,麒零的笑容很快隐去,他望向长安方向,眉头微蹙。刘询既然已经确认,追捕的网,只会收得更紧。接下来的路,恐怕每一步,都将更加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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