妥协

老槐树的叶子被风吹得哗哗响,漏下的光斑在沈清辞手背上晃来晃去,像不安分的星子。顾宴臣的呼吸还带着急促的喘息,环在他腰间的手臂却收得极轻,生怕重一分就会惊走怀里的人。

“冷不冷?”顾宴臣的声音贴着他的耳廓,带着点哭后的沙哑,“早上穿太少了。”

沈清辞没说话,只是轻轻“嗯”了一声。风确实凉,吹得他后颈发僵,可顾宴臣掌心的温度透过衬衫渗进来,熨帖得让人不想动弹。

刚才逃跑时的决绝,此刻在这人带着哭腔的“我怕”里,突然变得像场幼稚的闹剧。

顾宴臣见他没挣开,胆子大了些,慢慢松开手,绕到他面前。他的眼眶还红着,眼下的青黑比昨天更重,嘴唇干裂得起了皮,显然是没休息好。“回去吧?”他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祈求,“我让张妈炖了冰糖雪梨,润嗓子的。”

沈清辞看着他,突然想起刚才在楼道里,顾宴臣的喊声里带着惊惶,像个弄丢了珍宝的孩子。他别过脸,看着地上纠缠的树影:“手机还我。”

顾宴臣立刻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屏幕还亮着,新密码那串“死”字刺得人眼睛疼。他尴尬地按灭屏幕,塞到沈清辞手里:“密码……我改回来。”

“不用。”沈清辞接过手机,揣进兜里,“生日挺好记的。”

顾宴臣的耳尖瞬间红了,像被烫到一样。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只是讷讷地跟在沈清辞身后,亦步亦趋地往回走。

回去的路上,两人都没说话。顾宴臣几次想伸手牵他,指尖快碰到时又缩回去,像只被教训过的大型犬,委屈又不敢吭声。

沈清辞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心里那点因被禁锢而起的火气,渐渐化成了说不清的酸涩。他知道顾宴臣的偏执是病,可这病的源头,却是对他近乎疯狂的在意。

走到别墅门口时,沈清辞突然停下:“下周的纪念演出。”

顾宴臣的身体猛地一僵,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眼底瞬间涌上警惕:“我说了……”

“我不去后台,不去见任何人。”沈清辞打断他,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错辨的坚持,“就坐在观众席最后一排,听一首曲子就走。”

顾宴臣的眉头紧锁着,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显然在激烈地挣扎。他怕,怕沈清辞一回到那个熟悉的环境,就会想起过去的荣光,就会再次想要逃离。

“顾宴臣。”沈清辞抬头看他,目光很静,“你总说怕我走,可你这样把我关起来,我才会真的想逃。”

顾宴臣的喉结滚动着,指尖攥得发白。他知道沈清辞说的是对的,可理智在汹涌的占有欲面前,像艘随时会翻的小船。

“就一次。”沈清辞伸出手,轻轻碰了碰他的手指,“我保证。”

顾宴臣的呼吸猛地一乱,像被那点触碰烫到,却反手紧紧攥住他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指骨。“好。”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但我要跟着你,一步都不能离。”

沈清辞笑了笑,点了点头。

他知道这不是妥协,是彼此试探的开始。顾宴臣的偏执不会因为一次让步就消失,他对舞台的渴望也不会因为一次旁听就熄灭,但至少,他们愿意为了对方,试着往前挪一步。

走进客厅时,张妈已经把冰糖雪梨炖好了,盛在白瓷碗里,冒着甜丝丝的热气。顾宴臣把碗端到沈清辞面前,又拿了把小勺,笨拙地帮他搅凉。

“烫。”他吹了吹,才递到沈清辞嘴边。

沈清辞张嘴接住,甜润的汤汁滑过喉咙,带着恰到好处的暖意。他看着顾宴臣专注的侧脸,看着他眼底那抹藏不住的紧张,突然觉得,这样的日子,或许也没那么难熬。

吃完雪梨,沈清辞走到琴房,掀开琴盖坐下。顾宴臣像个忠实的护卫,搬了把椅子坐在他身后,目光牢牢锁在他的背影上。

沈清辞的指尖落在琴键上,弹出的却不是他熟悉的曲子,而是一段陌生的旋律——舒缓、温柔,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像在安抚什么。

顾宴臣的呼吸渐渐放缓,他能听出这段旋律里的情绪,有释然,有温柔,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这是沈清辞第一次,为他弹奏这样的曲子。

一曲终了,沈清辞转过身,看着顾宴臣,突然笑了:“这首曲子,叫《一步》。”

顾宴臣愣住了。

“我们都往前走一步。”沈清辞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在顾宴臣眼里漾开层层涟漪,“你试着放开一点,我试着……不那么想逃。”

顾宴臣的眼眶瞬间红了,他猛地站起身,快步走到沈清辞面前,蹲下身,仰视着他,声音带着哽咽:“清辞……”

沈清辞伸出手,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动作温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瓷器:“顾宴臣,别再吃药了,也别再胡思乱想。”他顿了顿,看着顾宴臣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我在这里,没打算走。”

顾宴臣突然把他拥进怀里,力道大得几乎要把他揉进骨血里,压抑的呜咽声从喉咙里溢出来,带着无尽的委屈和庆幸。

“谢谢你……清辞……谢谢你……”

沈清辞拍着他的背,任由他抱着。阳光透过琴房的窗户,在两人身上投下温暖的光斑,钢琴上的乐谱被风吹得轻轻翻动,发出沙沙的声响,像在为这场迟来的和解伴奏。

沈清辞知道,顾宴臣的偏执就像一棵盘根错节的老树,不会轻易枯萎。但只要他们愿意为彼此修剪枝叶,总有一天,这棵树会结出温柔的果实。

而他的琴键,会一直为他弹奏下去,弹奏属于他们的,一步一步靠近的旋律。

(本章完)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