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的曲谱
顾宴臣开始学着“放手”。
他不再寸步不离地跟着沈清辞,甚至会主动提出“要不要去画室待一会儿”——别墅后院有间闲置的阳光房,他找人改成了画室,墙上挂着沈清辞以前画的速写,大多是舞台上的光影,或是琴键的特写。
沈清辞第一次走进画室时,指尖拂过画架上的颜料,突然想起自己声带受损后,曾把所有颜料都倒进了下水道。那时觉得,世界都成了黑白色,再鲜艳的色彩也救不了失声的喉咙。
“以前总觉得你只爱钢琴。”顾宴臣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手里端着两杯热可可,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的轮廓,“后来才发现,你画的比弹的还要好。”
沈清辞接过热可可,杯壁的温度烫得指尖发麻。他转头看顾宴臣,对方正盯着墙上那幅未完成的《舞台》,眼神里带着点怀念:“你第一次在国际比赛夺冠,我就在台下。你鞠躬时,领带歪了点,像只骄傲的小孔雀。”
沈清辞笑了笑,在便签本上写:“你那时穿的白大褂,第二颗扣子松了。”
顾宴臣的耳尖瞬间红了。他确实记得那天——为了看这场演出,他特意调了休,却在后台被一个慌乱的实习生撞到,扯松了扣子。他攥着听诊器站在人群里,满脑子都是沈清辞站在聚光灯下的样子,根本没在意领口的歪斜。
原来那时,他们都在偷偷注视着对方。
画室的角落里堆着些旧琴谱,是顾宴臣从音乐学院的旧琴房里找回来的。沈清辞蹲下身翻找时,指尖触到一本烫金封面的乐谱,翻开才发现是自己当年的比赛曲谱,页边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批注——不是乐理分析,而是“这里呼吸乱了半拍”“收尾时琴弓偏了两毫米”,字迹清隽,是顾宴臣的笔锋。
“你看得比我还认真。”沈清辞把乐谱举到他面前,眼底带着揶揄。
顾宴臣的喉结滚了滚,伸手想合上乐谱,却被沈清辞按住。“那时总想着,要是能离你近一点就好了。”他的声音很低,像怕被风吹散,“后来你出事,我才知道,光看着是不够的。”
沈清辞的心轻轻一颤。他想起顾宴臣那些极端的举动,那些近乎疯狂的占有欲,源头原来藏着这样卑微的念想——想靠近,又怕被推开,只能用最笨拙的方式将人锁在身边。
那天晚上,沈清辞在琴房待到很晚。
月光透过落地窗,在琴键上投下斑驳的影。他铺开新的谱纸,笔尖划过纸面,留下流畅的弧线。顾宴臣没有打扰,只是在客厅的沙发上看书,暖黄的灯光勾勒出他安静的侧影,书页翻动的声音与琴房里的笔尖声交织在一起,像一首无声的二重奏。
凌晨时,沈清辞终于放下笔。谱纸上的旋律渐渐成型,带着月光的清辉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温柔,是他写给顾宴臣的。
他轻手轻脚地走出琴房,发现顾宴臣趴在沙发上睡着了,怀里还抱着那本写满批注的旧乐谱。月光落在他脸上,抚平了他眉宇间的褶皱,让这个平日里总藏着偏执的男人,显得格外温顺。
沈清辞拿起一条毯子,轻轻盖在他身上。指尖碰到顾宴臣的手腕时,对方突然睁开眼,像受惊的猫,瞬间清醒。
“吵到你了?”沈清辞的声音很轻,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顾宴臣摇摇头,抓过他的手按在自己胸口,那里的心跳快得惊人:“没睡熟。”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沈清辞手里的谱纸上,“写好了?”
沈清辞把谱纸递给他。顾宴臣接过时,指尖在颤抖,像捧着什么稀世珍宝。他逐字逐句地看着,月光下,他的眼眶渐渐泛红,看到结尾处的标题时,突然低低地笑了,笑声里带着哽咽。
谱纸的标题栏写着:《月光下的顾宴臣》。
“清辞……”顾宴臣抬起头,眼底的偏执被一种柔软的情绪取代,像融化的雪,“这是……”
“给你的。”沈清辞在他身边坐下,肩膀轻轻靠着他的肩,“以前总弹别人的曲子,这次,想写首我们的。”
顾宴臣突然把他拥进怀里,力道大得像要将两人揉成一体。他的下巴抵在沈清辞的发顶,呼吸滚烫:“清辞,我以前是不是很混蛋?”
“是。”沈清辞毫不留情地回答,却伸手环住了他的腰,“但现在,是我的混蛋。”
顾宴臣的身体猛地一僵,随即爆发出压抑的笑声,带着浓重的鼻音。他知道,沈清辞的这句话,比任何承诺都更让他安心。
月光漫过客厅的地板,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顾宴臣低头看着怀里的人,看着他眼底映出的自己,突然觉得那些年的偏执和疯狂,都只是为了等这一刻——等他心甘情愿地靠在自己怀里,等他写下一首属于他们的曲子。
“明天……”顾宴臣的声音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期待,“能弹给我听吗?”
“好。”沈清辞点头,指尖在他手背上轻轻画着圈,“但你得答应我,以后不许再偷偷藏我的乐谱。”
顾宴臣立刻举手投降,眼底的笑意温柔得能溺死人:“都听你的。”
琴房里的谱纸还摊在钢琴上,月光在标题上流动,像一层薄薄的银霜。沈清辞靠在顾宴臣怀里,听着他渐渐平稳的心跳,突然觉得,所谓的“和解”,或许不是忘记过去的伤痕,而是学会带着伤痕,一起走向有月光的地方。
而他的琴键,从此不仅会弹出月光,还会弹出顾宴臣的名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