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
沈清辞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客厅沙发上。
身上盖着顾宴臣的深灰色大衣，带着淡淡的消毒水味和雪松气息，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味道。阳光透过落地窗斜斜照进来，在地毯上投下一块暖黄的光斑，顾宴臣就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头歪靠在沙发扶手上，睡着了。
他的眉头还皱着，像是在做什么不安稳的梦，眼下的青黑浓重得像化不开的墨。手指紧紧攥着什么，沈清辞凑近了才看清，是那个装镇定剂的小药瓶，瓶盖没拧紧，滚出两粒白色药片在裤缝里。
沈清辞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
他想起昨晚自己砸坏的门锁，想起那句嘶哑的“滚”，想起散落的乐谱上那句“放我走”。而眼前这个男人，明明被伤得最深，却还是守在他身边，连睡觉都攥着药瓶，像是在对抗什么汹涌的黑暗。
顾宴臣的睫毛颤了颤，猛地睁开眼。
四目相对的瞬间，他眼里的迷茫迅速被恐慌取代，像被惊醒的幼兽，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抓沈清辞，却在半空中停住，指尖微微颤抖：“清辞……你醒了。”
沈清辞没说话，只是弯腰捡起那两粒滚落在地的药片，放进药瓶里，拧紧盖子递还给他。
顾宴臣接过药瓶的手在抖，他把药瓶塞回口袋，动作慌乱得像在掩饰什么：“我……我去做早餐。”
“顾宴臣。”沈清辞突然开口，声音还有些哑，却足够清晰。
顾宴臣的脚步顿住了，背对着他，肩膀紧绷。
“琴房的锁。”沈清辞的目光落在虚掩的琴房门上，那里还留着被砸坏的痕迹，“你修吧。”
顾宴臣猛地转过身，眼里的震惊几乎要溢出来：“清辞，你……”
“我不走。”沈清辞打断他，声音很轻，却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顾宴臣眼里漾开层层涟漪，“至少现在，不走。”
顾宴臣的眼眶瞬间红了，他快步走过来，蹲在沈清辞面前，像个等待宣判的罪人，声音带着哽咽：“清辞，我知道我错了，我不该骗你去音乐厅，不该……”
“我累了。”沈清辞摇摇头，没让他继续说下去。他看着顾宴臣泛红的眼眶，看着他眼底那抹近乎卑微的祈求，突然觉得这场拉锯战变得索然无味，“顾宴臣，我们……试试别的方式，好不好？”
顾宴臣愣住了：“别的方式？”
“你不用锁门，不用藏我的东西，不用偷偷吃药。”沈清辞的指尖轻轻划过他手背上的青筋，那里还留着握手术刀的薄茧，“我也不跑，不闹，不跟你发脾气。”他顿了顿，看着顾宴臣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我们像……像普通人一样，相处试试。”
顾宴臣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他抓住沈清辞的手，力道很大，像是怕这只是一场幻觉：“真的？你愿意……试试？”
沈清辞没有抽回手，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他不知道这样的“试试”能坚持多久，也不知道顾宴臣骨子里的偏执能否真的被驯服。但他累了，不想再逃了，也不想再看着这个人为他疯魔，为他对抗自己。
顾宴臣突然低下头，把脸埋在沈清辞的掌心，像个得到赦免的孩子，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压抑的呜咽声从喉咙里溢出来。
“谢谢你，清辞……谢谢你……”
沈清辞的指尖穿过他的发，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脑勺。他能感觉到顾宴臣滚烫的眼泪浸湿了他的掌心，带着苦涩的温度。
原来这个偏执到近乎疯狂的男人，也会有这样脆弱的时刻。
那天的早餐很安静。
顾宴臣做了沈清辞爱吃的糯米粥和桂花糕，放了很多糖，甜得有些发腻。他没敢多说话，只是不停地给沈清辞夹菜，像在讨好什么稀世珍宝。
沈清辞吃了两口，放下筷子：“顾宴臣，你的药……”
“我会慢慢减的。”顾宴臣立刻说，生怕他反悔，“医生说只要情绪稳定，就能少吃。”
沈清辞点点头，没再追问。他起身走向琴房，顾宴臣下意识地想跟过来，却在门口停住了，只是站在客厅里，远远地看着他。
沈清辞坐在钢琴前，指尖落下，弹出一段极缓的旋律。
不是《月光》，不是《晚风》，是一段全新的、带着暖意的调子，像初春的阳光，像融化的冰雪。他能感觉到顾宴臣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不再带着过去的偏执和占有，而是充满了小心翼翼的珍视，像在呵护一件易碎的瓷器。
一曲终了，沈清辞转过身，看着站在客厅门口的顾宴臣，突然笑了。
顾宴臣也笑了，眼底的红血丝还没褪去，却亮得惊人，像被点燃的星火。
阳光透过落地窗，在两人之间投下一道长长的光带，像一座连接彼此的桥。琴房被砸坏的门锁还没修好，像一道醒目的裂痕，却在阳光下折射出奇异的光彩。
沈清辞知道，这道裂痕不会轻易消失，顾宴臣的偏执也不会一夜之间痊愈。但此刻，在这道裂痕之上，在温柔的月光和温暖的阳光里，他们似乎找到了一种新的可能。
一种不需要追逐和逃离，只需要并肩同行的可能。
顾宴臣慢慢走进琴房，在他身边坐下，没有碰琴键，只是安静地看着他，眼神温柔得像一汪春水。
“清辞，”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这首曲子，有名字吗？”
沈清辞的指尖在琴键上轻轻敲出两个音，像一句无声的回答。
“叫《裂痕》吧。”他说。
顾宴臣的眼睛亮了，他轻轻“嗯”了一声，靠在沈清辞肩上，像找到了最安稳的港湾。
琴房里的旋律再次响起，这次的调子里没有了挣扎和痛苦，只有一种平静的温柔，像在诉说一个关于裂痕与月光的故事。
而故事的主角，正肩并肩坐在一起，看着阳光漫过琴键，等待着未知的明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