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瓶

琴房的门锁转了三下,沈清辞才敢确定顾宴臣真的走了。他摸索着打开台灯,暖黄的光线下,钢琴的漆面上映出他苍白的脸。指尖悬在琴键上方,却迟迟落不下去——喉咙里发紧的触感还在,像被顾宴臣攥着时留下的错觉。

门外传来轻微的响动,不是脚步声,更像……指甲刮擦门板的声音。沈清辞猛地缩回手,心脏狂跳,后背紧紧贴住琴凳靠背。

“清辞,我放了杯温牛奶在门口。”顾宴臣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低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加了蜂蜜,你以前喜欢的那种。”

沈清辞没应声,目光落在琴架上的乐谱上。那是他写了一半的曲子,标题《囚鸟》被圈了又圈,墨迹晕开成一团灰黑色。

门外安静了片刻,随即响起玻璃器皿放在地上的轻响。“我不打扰你了。”顾宴臣的声音轻了些,却带着不容错辨的固执,“牛奶凉了我再给你换,我就在客厅坐着。”

沈清辞盯着门板上的木纹,那些交错的纹路像极了顾宴臣缠绕在他手腕上的锁链。他突然起身,抓起桌上的调音锤,狠狠砸向门锁——“哐当”一声,黄铜锁芯应声碎裂,像是在发泄什么。

门外的呼吸声骤然急促起来。“清辞?”顾宴臣的声音带着惊惶,“你别吓我,我开门进来了?”

“滚。”沈清辞终于开口,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这是他声带受损后,第一次发出如此清晰的字。

门外的动作停了。过了很久,久到沈清辞以为他走了,才听见一句几不可闻的回应:“好。”

沈清辞背靠着门滑坐在地,调音锤从掌心滑落,在地板上滚出很远。他捂住喉咙,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次震动都牵扯着胸口的疼。镜子里映出他泛红的眼眶,像极了小时候被琴弓划破手指时的模样——那时顾宴臣也是这样,慌里慌张地跑来,用绷带把他的手指缠得像个粽子,眼里的担忧几乎要溢出来。

什么时候开始变的?

他想起顾宴臣第一次把他反锁在卧室,理由是“外面流感严重,待在屋里最安全”;想起他偷偷换掉自己手机里所有联系人,只留下他一个人的号码;想起那些被藏起来的乐谱,被扔掉的演出邀请函,被锁死的窗户……

“疯子。”沈清辞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无声地骂了一句,却分不清是在说顾宴臣,还是在说甘愿被困住的自己。

客厅里,顾宴臣坐在沙发上,面前的茶几上摆着那杯没被取走的牛奶。他没开灯,只有窗外的月光勾勒出他僵硬的轮廓。指尖反复摩挲着口袋里的药瓶,白色药片被体温焐得温热。

医生说他的偏执型人格障碍正在恶化,尤其是在沈清辞面前,控制欲会变得异常极端。可他控制不住——只要想到沈清辞可能离开,想到他对着别人笑,想到他的琴声被外人听见,他就像被扔进滚烫的水里,浑身都在疼。

“只看着我就好。”顾宴臣对着空无一人的玄关喃喃自语,指尖捏得药瓶咯吱作响,“清辞,只看着我,好不好?”

琴房里,沈清辞终于按下了琴键。

断断续续的旋律在寂静的夜里散开,不是完整的曲子,更像破碎的呜咽。他的手指在琴键上摸索,时而用力砸下,时而轻轻拂过,像是在与什么东西对抗。

顾宴臣在客厅里听得一清二楚。他知道沈清辞在发泄,那些混乱的音符里藏着委屈和愤怒。他想冲进去抱住他,想把他按在怀里说“别生气了”,可脚像灌了铅,一步也挪不动——他怕自己一进去,又会忍不住做出极端的事。

凌晨三点,琴房的旋律停了。

顾宴臣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发现门虚掩着,沈清辞趴在钢琴上睡着了,侧脸贴着冰凉的琴键,眼角还挂着泪痕。他的手指边散落着几张乐谱,上面被划得乱七八糟,只有最后一页留着一行字:

“放我走。”

顾宴臣的心脏像被狠狠刺穿,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把沈清辞抱起来。怀里的人很轻,呼吸均匀,大概是哭累了。他低头吻了吻沈清辞的发顶,声音轻得像叹息:

“不放。”

这一次,他没把沈清辞抱回卧室,而是放在了客厅的沙发上。自己则搬了张椅子守在旁边,手里紧紧攥着那瓶镇定剂,像握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月光透过落地窗,在地板上投下两人交叠的影子。顾宴臣看着沈清辞沉睡的脸,眼底翻涌着偏执的暗潮——

想把他锁起来,想把他藏起来,想让他永远只属于自己。

但更怕,吓到他。

这种矛盾像毒蛇,啃噬着他的理智。他悄悄伸出手,指尖快要碰到沈清辞的脸颊时,又猛地缩回,最终只是轻轻抚平了他皱着的眉头。

“再等等。”顾宴臣对着沉睡的人低语,像是承诺,又像自我安慰,“再给我一点时间。”

窗外的天色,一点点亮了起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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