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谷底

痛。

撕心裂肺的痛楚如同潮水,一波波冲击着沈惊澜近乎涣散的意识。他感觉自己像是被拆散了架,每一寸骨头都在叫嚣,尤其是后背,那戒律棍留下的创伤火辣辣地灼烧着,仿佛要将他的灵魂都撕裂。

冰冷。

刺骨的寒意从四面八方侵袭而来,浸透了他湿透的衣衫,钻进他的伤口,让他不受控制地打着寒颤。

然而,在这无边的痛苦与寒冷中,却有一处异常的温热,紧紧贴着他的胸膛,带着微弱却执拗的生机。

谢云深……

这个名字如同黑暗中划过的一丝微光,瞬间唤醒了沈惊澜强烈的求生欲。他不能死,他死了,这块又冷又硬的石头怎么办?

他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朦胧的、摇曳的暖色光晕。适应了片刻,他才看清,自己似乎身处一个山洞之中。洞顶不高,垂下些许藤蔓,光源来自不远处一堆燃烧着的篝火,干燥的树枝噼啪作响,驱散了些许寒意。

他动了动,剧痛立刻让他闷哼出声。他发现自己躺在一层厚厚的、不知名的干草上,身上盖着一件熟悉的、染血的白袍——是谢云深的。

那谢云深呢?

沈惊澜心中一紧,强忍着剧痛,艰难地侧过头。就在篝火旁,谢云深靠坐在石壁边,双目紧闭,脸色比他这个重伤之人还要苍白,唇上毫无血色,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他依旧穿着那身单薄的中衣,在火光映照下,身形显得愈发清瘦单薄。

他把自己御寒的外袍给了他。

这个认知让沈惊澜的心脏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细细密密的疼。

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查看谢云深的情况,却牵动了背部的伤口,顿时疼得眼前发黑,冷汗涔涔而下,再次跌回干草堆里,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呼。

这细微的动静,却惊动了旁边的人。

谢云深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清冷的眸子此刻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和虚弱,在看到他醒来时,骤然亮起一丝微光,但随即又被他强行压下,恢复了平日的沉静,只是那沉静之下,是无法掩饰的担忧。

“别动。”谢云深的声音沙哑干涩,比他好不了多少。他试图起身,却似乎也牵动了内伤,眉头紧紧蹙起,闷咳了两声。

“你……”沈惊澜看着他这副样子,又急又怒,“你的伤怎么样?内力是不是……”他想起坠落时那股汇入他体内的精纯内力,心头猛地一沉。那块石头,是不是把保命的内力都渡给他了?

“无妨。”谢云深避开了他的目光,简短地回答,试图维持一贯的冷静,但那微微颤抖的指尖却出卖了他。“你先顾好自己。”

沈惊澜哪里肯信,他死死盯着谢云深:“谢云深,你看着我!”

谢云深沉默了片刻,终究还是缓缓转过头,对上了他的视线。

四目相对,劫后余生的复杂情绪在空气中无声地流淌。有庆幸,有后怕,有担忧,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打破了所有界限的亲近。

“我们……没死?”沈惊澜哑声问,依旧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断魂崖下,从未有人生还。

“嗯。”谢云深低低应了一声,目光扫过山洞,“坠落的途中,似乎被几层茂密的树冠缓冲了下落之势,最后落入了一个深潭。我醒得早些,勉强将你拖到了这个山洞。”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沈惊澜却能想象到,以谢云深当时的状态,将他这个重伤之人从水里拖上岸,找到这个山洞,生起篝火,是何等的艰难。

“多谢。”沈惊澜低声道,这两个字发自肺腑。

谢云深微微摇头,没有说什么。

沈惊澜环顾这个山洞。洞口被茂密的藤蔓遮掩了大半,隐约能听到外面传来的潺潺水声和清脆的鸟鸣。洞内颇为干燥,空气也算清新,石壁光滑,不似天然形成,倒像是有人曾在此居住过。

“这里是什么地方?”他问道。

“不知。”谢云深道,“我探查过附近,似乎是一处与世隔绝的幽谷,四周皆是万丈绝壁,难以攀爬。谷中气候温暖,植被繁茂,与崖上迥异。”

绝谷?

沈惊澜的心沉了沉。这意味着,他们可能被困在这里了。以他们两人现在的伤势,想要攀上那万丈绝壁,无异于痴人说梦。

“先养伤。”谢云深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平静地说道,“活下去,才有出路。”

沈惊澜看着他冷静的侧脸,心中那点焦躁奇异地平复了些许。是啊,至少他们还活着。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

他的目光再次落到谢云深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以及那单薄衣衫下隐约可见的绷带痕迹(显然谢云深在自己昏迷时已经简单处理过两人的伤口)。一股强烈的保护欲和难以言喻的心疼涌上心头。

这块寒玉,为他碎了,也为他变得……更加真实,更加触手可及。

“冷吗?”沈惊澜忽然问道。

谢云深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他会问这个,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手指,没有回答。

沈惊澜挣扎着,忍着剧痛,将自己身上盖着的那件染血白袍扯下一半,朝着谢云深的方向推了推,声音因为虚弱而有些低沉,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过来。”

谢云深身体一僵,愕然地看着他。

“过来。”沈惊澜重复了一遍,眼神执拗,“靠在一起,暖和点。你想伤上加伤,冻死在这里吗?”

他的理由冠冕堂皇,仿佛只是为了生存。

谢云深看着他那双因失血而显得有些黯淡,却依旧灼灼盯着自己的桃花眼,又感受了一下洞内确实存在的寒意,以及自己体内几乎消耗殆尽、难以抵御寒冷的内息。他沉默着,内心进行着激烈的挣扎。

最终,求生的本能,或者说,某种连他自己都无法抗拒的引力,战胜了刻在骨子里的矜持与规矩。

他极其缓慢地、几乎是挪动着,靠近了干草铺就的“床铺”,在距离沈惊澜一尺远的地方,背对着他,坐了下来。脊背挺得笔直,僵硬得像块石头。

沈惊澜看着他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有些想笑,却又牵动了伤口,呲牙咧嘴地倒吸一口凉气。他不再多言,只是艰难地移动手臂,将那一半衣袍,严严实实地盖在了谢云深的背上,连同他自己,也笼罩在了这带着彼此体温和血腥气的方寸之地之下。

衣袍落下的一瞬间,谢云深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仿佛被烫到一般,但他没有躲开。

篝火噼啪。

洞内陷入了另一种奇异的寂静。

两人背对着背,共享着一件衣袍,依靠着彼此的体温,在这与世隔绝的神秘谷底,如同两只受伤的幼兽,互相依偎,舔舐伤口。

寒玉已碎,露出内里柔软的质地。

野火将熄,却仍在顽强地散发着余温。

前路未知,生死未卜。

但这一刻,他们只有彼此。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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