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律，当诛
流光剑的清辉在肃杀的空气中微微震颤，映照着谢云深决绝的侧脸。他站在那里，像一道分割线，将沈惊澜与整个世界的敌意隔绝开来。
这惊世骇俗的一幕，让整个天机殿广场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随即爆发出更大的哗然！
“谢师兄……他疯了！”
“为了一个沈惊澜，值得吗？”
“叛阁……他竟然说出叛阁二字！”
守经派长老们气得脸色发青，浑身哆嗦。执法长老更是目眦欲裂，剑尖颤抖地指着谢云深：“逆徒！逆徒！你竟敢……竟敢拔剑相向！玄明子！你看看！这就是你寄予厚望的首席弟子！”
高台之上，一直沉默的玄明子阁主，缓缓站起身。他的目光深邃，先是落在谢云深执剑的手上，那手稳定得没有一丝颤抖，仿佛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然后，他的目光越过谢云深，看向他身后那个同样挺直脊梁的玄衣青年。
谢云恒像是抓住了天大的把柄，尖声叫道：“阁主！诸位长老都看见了！谢云深包庇国贼，拔剑叛阁，罪大恶极！我谢家没有这等不肖子孙！请阁主连同此逆徒一并拿下，依律处置！”
“依律处置！”几个守经派弟子和世家子弟跟着喊道。
朝廷观察使阴冷的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火上浇油道：“啧啧，没想到天机阁首席竟是如此是非不分、罔顾大义之人。看来这天机阁的规矩，也不过如此。”
压力如同无形的漩涡，要将挡在沈惊澜身前的谢云深彻底撕碎。
沈惊澜看着身前那固执的白影，看着他手中那柄为自己而出的剑，只觉得胸口灼痛难当。他不能，绝不能让谢云深为自己背负这一切！
“谢云深！”沈惊澜猛地低吼，声音沙哑，“让开！我的事，不用你管！滚回你的高台上去！”
他试图上前，将谢云深推开。
然而，谢云深却像是脚下生根，纹丝不动。他甚至没有回头，只是低沉而清晰地吐出两个字，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不退。”
沈惊澜伸出的手僵在半空。
就在这时，玄明子阁主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嘈杂：
“云深，放下剑。”
谢云深身体微微一颤，却没有动作。
玄明子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你是我天机阁首席弟子，当知‘规矩’二字的重量。你此刻行为，已触犯阁规第三十一条，恃武抗上，其罪当囚禁思过崖十年。放下剑，一切尚有转圜余地。”
十年思过崖！那是足以磨灭一个人所有锐气与光阴的惩罚。
众人屏息，等待着谢云深的抉择。
谢云深握着剑柄的手指收紧，指节泛白。他何尝不知后果？但他若退开，身后之人顷刻间便会血溅五步。他想起北境雨夜，想起那双背着他走过生死边缘的手，想起木雕在阳光下粗糙而温暖的触感……
他缓缓抬起头，看向玄明子，眼中是前所未有的清明与坚定：“阁主，规矩若不能护佑无辜，反成构陷忠良之利器，那这规矩，守之何益？弟子今日，不能退，亦不愿退。”
他再次表明了他的立场，为了心中认定的“是”，他不惜对抗他曾经奉若圭臬的“规”。
玄明子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失望，有痛惜，或许，还有一丝极淡的……了然。他沉默了片刻，终于，缓缓抬起了手。
这个动作，让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首席弟子谢云深，”玄明子的声音恢复了古井无波的威严，带着最终的宣判意味，“恃武抗上，包庇嫌犯，言行悖逆，触犯阁规第三十一条、第五十八条、第七十三条……数罪并罚……”
他每念出一条阁规，谢云深的脸色便苍白一分，但他执剑的手，依旧稳定。
沈惊澜的心一点点沉下去，他死死盯着玄明子，眼中充满了血丝。
终于，玄明子念完了所有罪名，他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定格在谢云深身上，吐出了那冰冷的四个字：
“依律，当诛。”
“当诛”二字，如同九天惊雷，轰然炸响在每个人的耳边！
所有人都惊呆了！就连执法长老和谢云恒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他们以为最多是废黜修为，终身囚禁，没想到……竟然是诛杀？！
谢云深身体剧烈一晃，仿佛被无形的巨锤击中，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连唇上的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得干干净净。他难以置信地看向玄明子，那个他敬若神明的师长，竟然对他……下了诛杀令？
沈惊澜更是如遭雷击，大脑一片空白。当诛？谢云深……当诛？就因为他挡在了自己面前？
不！不可能！
“不——！”沈惊澜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猛地就要冲上前去。
然而，早已准备好的执法弟子们一拥而上，数柄长剑瞬间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冰冷的剑锋割破皮肤，渗出血迹，将他死死压制在原地，动弹不得。
“放开他！玄明子！你有种冲我来！杀我啊！跟他无关！”沈惊澜目眦欲裂，疯狂挣扎，却根本无法挣脱。
玄明子对沈惊澜的嘶吼充耳不闻，他只是看着谢云深，看着他那双从震惊、到茫然、再到一片死寂的眼睛，缓缓道：“云深，你还有何话说？”
谢云深仿佛没有听见，他只是缓缓地、缓缓地转过头，看向被死死压住、状若疯狂的沈惊澜。
四目相对。
沈惊澜从他眼中看到了无尽的悲凉，看到了信仰崩塌的绝望，也看到了一丝……解脱？
谢云深看着他，嘴角极其艰难地、极其微弱地向上牵动了一下，似乎想给他一个安慰的笑容，却终究没有成功。
他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若游丝的声音，轻轻地说：
“沈惊澜……这次……换我……”
话未说完，但他知道，他懂了。
换我护你一次。
换我……为你对抗这全世界。
下一刻，谢云深猛地转回头，面对玄明子和所有指向他的兵刃，用尽最后力气，将手中的流光剑，“哐当”一声，掷于地上！
他放弃了抵抗。
白衣如雪，傲然挺立，引颈就戮。
“行刑。”玄明子闭上了眼睛，挥了挥手。
一名执法弟子手持戒律棍，越众而出，走向谢云深。那棍非金非木，蕴含雷霆之力，一棍下去，足以震碎心脉。
沈惊澜眼睁睁看着那弟子举起戒律棍，看着那棍影朝着谢云深毫无防备的后心狠狠落下，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在眼前崩塌、粉碎！
“不——！！！”
他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咆哮，体内被压制的内力在这一刻如同火山般疯狂爆发，竟瞬间冲开了穴道，震开了架在颈上的长剑！他如同疯魔，不顾一切地扑向那道即将陨落的白色身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