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剑指向我

山下的喧嚣如同逐渐逼近的潮水,一声高过一声的“交出沈惊澜”、“诛杀国贼”的呐喊,清晰地穿透云雾,回荡在天机殿广场上空,让原本就凝重的气氛更添了几分剑拔弩张的肃杀。

场内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江湖人士聚集尚可理解,但官兵的出现,意味着此事已不再是天机阁内部事务,而是上升到了朝廷层面。那面“清君侧,诛国贼”的旗帜,更是将沈惊澜钉在了大逆不道的耻辱柱上。

执法长老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狠狠瞪了沈惊澜一眼,旋即转向阁主玄明子,急声道:“阁主!外敌当前,局势危急!此燎祸根,必须立刻处置,以平息外间怒火,保全我天机阁千年基业!”

他口中的“燎祸根”,指的无疑就是沈惊澜。

守经派众人纷纷附和,要求立刻执行判决,将沈惊澜交出。破妄派师长们虽心有不忿,但在“保全宗门”的大义面前,一时也难以出声反驳。

朝廷观察使好整以暇地捋着胡须,淡淡道:“民心所向,军心所向,阁主还需早作决断。若因一人而致宗门倾覆,岂非千古罪人?”

压力如同山岳,尽数压向玄明子,也压向了场中孤立的沈惊澜。

沈惊澜听着山下的呐喊,看着高台上那些或急切、或冷漠、或无奈的面孔,忽然觉得有些可笑。他一生坎坷,背负污名,如今更是成了人人得而诛之的“国贼”。这世间黑白,原来真的可以如此轻易地被权力和阴谋扭曲。

他的目光,再次不由自主地投向那个白衣身影。

谢云深站在那里,身姿依旧挺拔,但紧握的双拳和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山下官兵的出现,将事态推向了无可挽回的境地。规则、家族、宗门、大义……所有的重量都压在他的肩上,要他做出“正确”的选择。

他看到执法长老已经按住了剑柄,看到几位守经派的执法弟子悄然移动了位置,形成了合围之势。决断,就在顷刻之间。

“阁主!”谢云深猛地踏前一步,声音因急切而带着一丝沙哑,“此事疑点重重,分明是有人构陷!若此时交出沈惊澜,正中奸人下怀,不仅沈师弟冤沉海底,我天机阁亦将威信扫地,沦为天下笑柄!请阁主明鉴,暂缓处置,容弟子查明真相!”

“谢云深!你还要执迷不悟到几时!”执法长老怒喝,“山下刀兵已架在脖子上,还有何真相可查?难道你要为了一己私情,让整个天机阁为你陪葬吗?!”

“弟子并非为一己私情!”谢云深迎着他的目光,寸步不让,“弟子是为天机阁的公正与清誉!若今日因外力胁迫便屈从,交出无辜弟子,天机阁还有何颜面立于天地之间?规矩,不是用来在强权面前低头妥协的!”

他的话语掷地有声,如同惊雷,在每个人心中炸响。一些年轻弟子听得热血沸腾,眼中露出赞同之色,但更多的老成持重者,则是面露忧色。

“强词夺理!”谢云恒再次跳了出来,指着谢云深的鼻子骂道,“谢云深,你眼里还有没有家族,有没有宗门?!为了这个罪徒,你要把所有人都拖下水吗?你根本不配做谢氏宗子!”

“配与不配,非你所能论断。”谢云深冷冷地扫了他一眼,那目光中的寒意竟让谢云恒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就在这时,山下传来一阵更加急促的号角声和呐喊,似乎外面的队伍已经开始有所动作,形势危如累卵。

执法长老再也按捺不住,锵啷一声拔出佩剑,剑尖直指场中沈惊澜,厉声道:“阁主!不能再犹豫了!为保宗门,唯有雷霆手段!请下令,将此獠就地正法,以安人心!”

随着他拔剑,数名执法弟子也同时亮出兵刃,寒光闪闪,对准了沈惊澜。

气氛瞬间紧绷到了极致,杀气弥漫。

沈惊澜看着那些指向自己的刀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缓缓闭上了眼睛。似乎已经接受了这注定的结局。

然而,就在执法长老即将挥手下令的刹那——

一道白影,如惊鸿般掠过,稳稳地落在了沈惊澜的身前,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了那些刀剑之前。

是谢云深。

他背对着沈惊澜,面向着执法长老和那些闪烁着寒光的兵刃,清冷的声音带着一种决绝的平静:

“若要动他,先过我这一关。”

全场死寂。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天机阁首席弟子,谢氏家族的宗子,竟然为了一个“通敌叛徒”,不惜与执法长老拔剑相向,与整个宗门站在了对立面?!

沈惊澜猛地睁开眼,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那个挺拔而略显单薄的背影,心脏像是被狠狠撞击,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涌上眼眶。这个傻子……这个被规矩束缚了十几年的傻子,竟然真的……

“谢云深!你……你疯了!”执法长老气得浑身发抖,剑尖都在颤抖,“你可知你在做什么?!你这是叛阁!”

谢云深没有回头,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执法长老,看着高台上神色各异的师长,看着台下震惊的同门,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弟子,只求问心无愧。”

“若守护同门,明辨是非即为叛阁——”他顿了顿,缓缓抬起了手,握住了腰间那柄象征首席身份的“流光”剑的剑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玉石俱碎的决然,“那便当弟子,今日叛了此阁!”

“铿——!”

清越的剑鸣声响彻云霄,流光剑应声出鞘,如一泓秋水,映照着天光,也映照着持剑人那双坚定无悔的眼眸。

剑尖,并未指向任何人,只是斜指地面。但他的姿态,已表明了一切。

他用他的剑,他的身份,他的一切,为沈惊澜,筑起了一道最后的屏障。

沈惊澜看着他那执剑的背影,看着那柄曾经指向过自己、此刻却为自己而出的剑,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他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你的剑,这一次,指向了所有欲伤害我的人。

可你可知,这比指向我,更让我心痛。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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