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间风波
墨寒转着笔，笔尖在草稿纸上戳出个小坑。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这念头一冒出来，她顿时清醒了不少。洛叶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什么时候对谁这么上心过？肯定是有什么企图。是想让她帮忙抄作业？还是砸到她额头，心里过意不去想找补，又拉不下脸？
墨寒皱了皱眉，指尖在课本上敲了敲。不管是哪种，都得防着点。这家伙看着大大咧咧，鬼主意多着呢，指不定憋着什么招呢。
她抬眼瞥了眼斜前方的洛叶，他正趴在桌上跟吴胖子凑着头讲悄悄话，笑得肩膀直抖，侧脸的轮廓在阳光下毛茸茸的。
墨寒收回目光，在心里暗暗告诫自己：不能被他这点小恩小惠迷惑了，洛叶这人，动机绝对不纯。
而此刻，完全不知道自己被打上“动机不纯”标签的洛叶，正跟吴胖子吹嘘早上投进的那个三分球，嘴里还念叨着：“下次体育课得叫上墨寒，让她见识下什么叫真正的精准投篮，省得总笑我上次砸到她……”
要是让他知道墨寒心里那番“非奸即盗”的揣测，保准得拍着桌子喊起来：“墨寒你这个毒妇！想什么呢？老子对你好点就是图谋不轨？你也太自恋了吧！”
当然，这话他也就敢在心里想想。真让他对着墨寒说，估计又得被那眼神冻成冰棍。
生物课的实验室里弥漫着福尔马林的味道，玻璃盘里躺着的青蛙鼓着眼睛，看得洛叶后颈发麻。老师刚宣布分组解剖，他就悄咪咪地往吴胖子身后缩了缩，指尖无意识地抠着实验台边缘。
“叶哥，你退啥啊？”吴胖子在旁边笑得直拍大腿，“这青蛙还没你篮球大呢，不至于吧？”
话音刚落，就见墨寒已经戴好了手套，拿起解剖刀的动作干脆利落，眼神专注地盯着青蛙的腹部，脸上半点波澜都没有。洛叶看得更慌了，刚想找个借口溜去洗烧杯，手腕突然被塞过来一把镊子。
“按住腿。”墨寒的声音很平静，“不然我戳歪了坐骨神经，你的实验报告就得重写，学分扣了可别找我。”
洛叶看着那冰凉的镊子，又瞥了眼墨寒手里闪着光的解剖刀，硬着头皮捏紧了青蛙的后腿。指尖刚碰到那滑腻的皮肤，他就浑身一激灵，手控制不住地抖起来，连带着青蛙的腿也跟着颤。
“噗嗤。”
头顶传来一声极轻的笑，洛叶抬头就撞进墨寒带着笑意的眼睛里。她挑了挑眉，语气里带着点促狭：“我被篮球砸都没你这么抖，解剖个青蛙而已，至于吗？”
这话像根小刺扎了洛叶一下，他脸“腾”地红了，心里那点慌乱突然被好胜心压了下去。他深吸一口气，死死按住青蛙的腿，梗着脖子道：“谁、谁抖了？我这是在找最佳发力点！”
说也奇怪，被她这么一调侃，刚才的恐惧感居然淡了不少。洛叶看着墨寒握着解剖刀的手稳得像定住了似的，刀锋落下时精准地避开了主要血管，忽然觉得……好像是没那么可怕了。
吴胖子在旁边看得直咋舌：“行啊叶哥，这就稳住了？还是墨寒有办法。”
下午第二节课后的小课间，走廊里还飘着粉笔灰的味道。洛叶靠在栏杆上，故意拖长了调子跟吴胖子说：“刚瞅见李强了，搁楼梯口跟人吹呢，说你上次被他吓得躲厕所里不敢出来，还说……”
“他说啥？！”吴胖子的脸“腾”地红了，肚子上的肉跟着气鼓鼓地颤，“那孙子敢造谣？上回要不是老班路过，我早把他摁地上了！”
洛叶挑眉，火上浇油似的：“人家还说，就你这体型，跑都跑不动，打一架能喘半小时。”
“我呸！”吴胖子气得撸起袖子，扭头就往隔壁班冲，“王浩！赵磊！抄家伙！跟我去会会李强！”
没一会儿，五个男生跟着吴胖子涌了过来，个个摩拳擦掌。洛叶拍了拍吴胖子的肩膀：“听说他这会儿在寝室呢，去不去？”
“去！必须去！”吴胖子梗着脖子，“今天非得让他知道谁是爹！”
一行七人浩浩荡荡往宿舍楼走，校服外套敞开着，脚步声在走廊里敲得震天响。刚到李强寝室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嬉笑声。洛叶一脚踹开虚掩的门，里面瞬间安静下来——李强正翘着二郎腿坐在床上，旁边还围着三个室友。
“哟，这不是吴大胖子吗？”李强看见人，反而笑了，“怎么？听着风就来了？”
“少废话！”吴胖子往前冲了两步，“上次的账，今天算清楚！”
话音未落，两边的人已经扭在了一起。洛叶动作快，一把揪住一个想从背后偷袭吴胖子的男生，胳膊肘往他背上一顶，那男生“嗷”一声就趴了。寝室里的铁架子床被撞得哐当响，书本散落一地，有人的拖鞋都飞了出去。
李强仗着人多，挥着拳头朝洛叶过来，洛叶侧身躲过，反手抓住他的手腕一拧，疼得李强直咧嘴。
“上次让你滚，没听见？”洛叶眼神沉了沉，“再敢嘴欠，下次就不是拧手腕这么简单了。”
这场架没持续多久，直到宿管阿姨在走廊里喊“再闹就叫教导主任”，两边才停了手。李强的室友捂着胳膊，李强自己则喘着粗气瞪着洛叶，脸上挂了彩。
“滚。”洛叶丢下一个字，拉着还在骂骂咧咧的吴胖子往外走。
走出宿舍楼，吴胖子才后知后觉地拍了拍胸口：“妈的，刚才真刺激！第一次以少打多，叶哥，还是你能打！”
洛叶甩了甩有点发麻的手腕，嘴角勾了勾：“下次再有人嘴欠，不用跟他废话，直接揍。”阳光照在他脸上，额角的汗珠亮晶晶的，带着股少年人不管不顾的野气。
两人刚踏进教室，就被讲台上的老熊逮了个正着。班主任手里捏着保温杯，脸色铁青得像淬了冰，隔着三排座位就把杯子往讲台上一墩：“洛叶！吴胖子！你们俩给我过来！”
全班瞬间鸦雀无声，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射过来。洛叶和吴胖子耷拉着脑袋走到讲台前，刚站定就被老熊的唾沫星子喷了满脸：“能耐了啊？啊？敢在宿舍楼打架！真当学校是你们家开的？我看你们是不想毕业了！”
老熊骂了足足十分钟，从校规校纪讲到人生理想，最后一拍桌子：“吴胖子！去操场跑十五圈，少一圈明天继续！”
吴胖子“嗷”一声差点瘫在地上，脸都白了——十五圈啊，那可是六千米，他这体型跑下来估计得当场散架。他张了张嘴想求情，被老熊一瞪，赶紧把话咽了回去，哭丧着脸往操场挪。
“洛叶！”老熊的目光扫过来，“你更能耐，还带头动手是吧？罚你做五百个深蹲！”
洛叶梗着脖子没吭声，心里却在盘算五百个深蹲的量。
“别以为不说话就完了！”老熊指了指他的座位，“去你座位那做！让你同桌盯着数，少一个都不行！”
洛叶心里咯噔一下，猛地抬头看向自己的座位。墨寒正坐在那里，手里捏着笔，脸上没什么表情，可他总觉得那眼神里藏着点看好戏的意味。
同桌……可不就是墨寒嘛！
他磨磨蹭蹭地走回座位旁，全班的目光还黏在他身上，跟烧红的烙铁似的。洛叶深吸一口气，双手撑膝准备开始，抬头时正好对上墨寒看过来的视线。
“开始了。”墨寒淡淡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他耳朵里，手里还真拿起了笔，像是要认真计数。
洛叶咬了咬牙，心说算你狠。第一个深蹲下去，他就听见身后传来憋笑声，不用想也知道是吴胖子那帮损友。他硬着头皮一下下往下蹲，膝盖发出“咯吱”的轻响，没到一百个，腿就开始打颤。
“一百二十三。”墨寒的声音依旧平静，听不出情绪。
洛叶喘着气抬头瞪她，却见她眼帘低垂，正盯着自己的笔记本，好像数的不是深蹲，而是黑板上的板书。可那数字报得又快又准，半点没含糊。
“二百零一。”
“三百一十五。”
洛叶的额头上全是汗，顺着下巴往下滴，后背的校服都湿透了。他偷瞄了眼墨寒，见她握着笔的手指轻轻敲着桌面，忽然觉得这五百个深蹲，比跟李强打架还折磨人。
“四百九十八，四百九十九，五百。”
墨寒报完最后一个数，洛叶腿一软差点坐在地上，扶着桌子大口喘气。他刚想怼她两句，就见墨寒从桌肚里摸出张纸巾，不动声色地推到他手边。
“谢……”洛叶刚想说谢谢，又把话咽了回去，抓起纸巾胡乱擦了把脸，心里嘀咕：这毒妇，刚才数得那么欢，现在又来装好心。
放学铃刚响，教室里就炸开了锅，椅子摩擦地面的声音混着收拾书包的哗啦声，热闹得像菜市场。洛叶把最后一本练习册塞进书包，拉链刚拉到一半，就见墨寒正低着头在书包里翻找，手指在一堆书本里扒拉了半天，最后掏出个小药瓶和一包棉签。
她把东西往洛叶桌上一放，瓶身的碘伏标签晃了晃：“你手背上擦破皮了，自己处理。”
洛叶这才低头看自己的手背——果然有道浅浅的划痕，边缘还泛着点红，估计是揍李强时蹭到床架上了，刚才光顾着疼腿，居然没留意。他捏着棉签刚想说句谢谢，墨寒已经背起书包往外走，白色的校服裙角扫过桌腿。
“对了。”她走到门口又停下，回头看了他一眼，“明天运动会报名，姚韵说你跑步还行，别给班级拖后腿。”
话音落，人已经拐出了教室。
洛叶捏着那瓶碘伏，瓶身被阳光晒得有点暖。他望着门口空荡荡的方向，突然觉得窗外斜射进来的夕阳好像没那么刺眼了，反而温柔得很。
“啧啧啧。”吴胖子凑过来，用胳膊肘撞了撞他，“可以啊兄弟，墨寒这是转性了？居然还给你带碘伏，是不是被你揍李强那两下帅到了？”
“帅你个头。”洛叶踹了他一脚，把碘伏塞进书包，拉链拉得飞快，可嘴角却忍不住往上扬，藏都藏不住。
“走了，胖子。”他抓起书包往肩上一甩，“明天运动会，哥让你见识下什么叫真正的速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