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烧肉风波
空气像凝固了似的，篮球场边的喧闹声仿佛都被这两道互不相让的目光隔绝在外。洛叶梗着脖子，努力让自己的眼神看起来理直气壮，可余光瞥见墨寒额角那抹醒目的红，心里的底气还是虚晃晃的——刚才那股“我怕她做甚”的硬气，早被那点愧疚啃得七零八落。
墨寒的睫毛很长，垂着的时候像两把小扇子，此刻却微微扬着，眼底的凉意混着点说不清的委屈，直直射向洛叶。她就那么安安静静地站着，既不吵也不骂，可那眼神比任何指责都让人心慌。
“你……”洛叶先憋不住了，声音有点发紧，“我又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墨寒终于开了口，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音，“那球长眼睛了？专往我额头上砸？”
“这不是没控制好嘛……”洛叶挠了挠头，声音越来越小，刚才还硬撑着的气势彻底垮了，“再说也不疼吧？你看，就红了一点点……”
话没说完，就见墨寒抬手，洛叶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以为她要动手，结果她只是轻轻碰了碰自己的额角，眉头蹙了一下，那点疼像是顺着空气飘到了洛叶心里，让他莫名有点不是滋味。
“叶哥这是投了个‘精准定位’啊。”吴胖子憋了半天，终于没忍住插了句嘴，刚说完就被洛叶狠狠瞪了一眼，赶紧捂住嘴装鹌鹑。
姚韵在旁边拽了拽墨寒的袖子，小声劝：“算了算了，洛叶肯定不是故意的，快让他给你道个歉就完了。”
墨寒点点头，看着洛叶，眼神里的冰好像化了点，多了丝促狭：“道歉？”
洛叶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赶紧点头如捣蒜：“对对对，我道歉！墨寒同学，对不起，我不该乱扔球砸到你……要不，我请你喝汽水？冰镇的那种！”
墨寒盯着他看了两秒，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笑意像春风似的，瞬间吹散了刚才的僵持。
“谁稀罕你的汽水。”她转身往台阶走，声音里带着点笑意，“下次再耍帅，记得看清楚靶子。”
洛叶愣在原地，摸着后脑勺嘿嘿笑了两声，看着墨寒和姚韵走远的背影，心里那点别扭忽然就烟消云散了。旁边的吴胖子凑过来，撞了撞他的胳膊：“可以啊叶哥，这就和解了？”
洛叶踹了他一脚，拿起篮球往球场跑：“少废话，打球去！”只是跑的时候，脚步轻快了不少，连带着刚才投偏的阴霾，也被那声笑扫得干干净净。
数学课的粉笔灰在阳光里浮沉，洛叶盯着黑板上密密麻麻的公式，心思却总往旁边飘。墨寒趴在桌上，半边脸埋在臂弯里，露出的额角还泛着淡淡的红，像落了片没化的晚霞——正是早上被篮球砸中的地方。
老师提问时，她慢吞吞地站起来，声音有点发闷，答到一半还顿了顿，显然没听清前面的问题。洛叶心里莫名揪了一下，趁老师转身写板书的空档，手忙脚乱地从兜里摸出颗薄荷糖。
糖纸撕开时发出细微的声响，他赶紧用数学课本挡着，把糖推到她桌角，又飞快地抽出张草稿纸，笔尖在上面划拉：“头还疼？等下给你买冰袋。”字迹歪歪扭扭，末尾还画了个歪向一边的笑脸。
纸条递过去时，墨寒的肩膀动了动，却没抬头。洛叶心里七上八下的，盯着她的发顶看了半节课，直到下课铃响，才见她伸手把那颗糖推了回来，底下还压着张纸条。
他赶紧抓过来看，上面是墨寒清隽的字迹：“别装好心，你的早餐腻死了。”末尾加了个小小的叉。洛叶刚想反驳自己早上吃的是鸡蛋油条，一点不腻，却忽然注意到纸条边缘被捏出几道浅浅的褶皱，像被人反复攥过。
他盯着那褶皱看了两秒，忽然低低地笑出了声。前桌的吴胖子回头问他笑啥，他摇着头把糖揣回兜里，薄荷的清凉从糖纸透出来，像融进了心里。
这人，嘴上不饶人，指尖倒是挺诚实。
课间的楼梯口挤满了人，李强带着几个男生堵在那里，校服外套敞开着，指着洛叶的鼻子骂：“就你小子爱管闲事是吧？风小汐又不是你女朋友，轮得到你出头？”
洛叶把书包往旁边同学手里一塞，活动着手腕往前走了两步，嘴角勾着点痞气：“李强，上周警告过你别骚扰女生，听不懂人话？”他心里已经盘算好，今天非得让这小子知道高一谁是老大。
就在两人快要撞上的瞬间，一道清冷的声音插了进来：“再闹就告诉大熊。”
洛叶和李强同时转头，就见墨寒抱着练习册从旁边经过，连脚步都没停，只冷冷丢下后半句：“我想打架斗殴这种事，不算小事吧？”
大熊是年级主任，最擅长抓着违纪的学生往死里训，李强脖子一缩，气焰瞬间矮了半截。他狠狠瞪了洛叶一眼，嘴里骂骂咧咧地挥挥手：“走！跟这疯子耗着不值当！”一群人作鸟兽散。
楼梯口瞬间空旷下来，洛叶还维持着准备动手的姿势，愣了愣才回头看墨寒：“你帮我？”
墨寒已经走出几步，闻言回头瞥了他一眼，眼神里带着点嫌弃：“我只是不想自习课被你们吵到，耽误写题。”说完转身就上了楼梯，马尾辫在身后甩了甩。
洛叶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拐角，突然低笑了一声。前桌的吴胖子凑过来：“叶哥，这墨寒可以啊，一句话就把李强吓跑了。”
“可不是嘛。”洛叶摸着下巴，想起刚才她那句硬邦邦的话，嘴角却忍不住往上扬，“这‘毒妇’人确实不错啊。
食堂里人声鼎沸，不锈钢餐盘碰撞的叮当声混着饭菜香飘满整个屋子。洛叶端着满满一盘红烧肉和糖醋排骨，眼疾手快占了个靠窗的位置，刚把筷子掰开准备大快朵颐，面前的空位突然被人拉开了椅子。
他抬头一看，嘴里刚塞进的排骨差点没咽下去：“墨寒？你怎么来了？”
墨寒把餐盘放在桌上，淡淡瞥了他一眼：“这里有空位，不能坐？”
“能！当然能！”洛叶赶紧往旁边挪了挪，给她腾出更大的地方，视线却不由自主地瞟向她的餐盘——清炒青菜、醋溜土豆丝，外加小半碗米饭，素得像座小青山。
“你就吃这些？”洛叶夹起一块红烧肉，眉头皱得老高，“跟兔子似的，咋吃这么少？”
“减肥。”墨寒扒拉了口米饭，声音轻飘飘的。
“减什么肥？”洛叶差点被米饭呛到，上下打量她两圈，“你都瘦成细竹竿了，再减下去是想飞仙啊？”
墨寒握着筷子的手顿了顿，抬眼瞪他，却发现这人眼神里满是“你在胡闹”的认真，到了嘴边的反驳突然卡壳了，只能抿着嘴没说话。
洛叶见她不吭声，干脆把自己餐盘里的红烧肉一块块往她盘子里扒拉，油汪汪的肉块堆成了小山。
“拿着拿着，”他拍了拍手，理直气壮道，“吃饱了才有力气减肥，这是科学！”
墨寒看着盘子里突然冒出来的红烧肉，鼻尖萦绕着浓郁的肉香，肚子很不争气地“咕噜”叫了一声。她偷偷抬眼，看见洛叶正眼巴巴地盯着她，像只等着被夸的大型犬。
最终，墨寒无奈地叹了口气，夹起一块红烧肉塞进嘴里。肥瘦相间的肉在舌尖化开，带着甜甜的酱汁味，香得让她眼睛都眯了眯。
完了。她在心里哀嚎一声。这才刚开始的减肥计划，看样子是要栽在洛叶这碗红烧肉里了。
洛叶看着墨寒埋着头小口扒拉米饭，筷子夹着红烧肉的频率半点不慢，忍不住低笑：“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话音刚落，他已经拧开一瓶矿泉水递过去：“喏，喝点水，别噎着。”
墨寒嘴里还塞着饭，含糊地“嗯”了一声，接过来抿了两口，喉结滚动的弧度落在洛叶眼里，他莫名觉得这场景比食堂的红烧肉还让人心里踏实。
等两人都放下筷子，洛叶二话不说就把两个餐盘摞到一起：“你在这儿等着，我去收盘子。”
墨寒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他端着盘子往回收处走，背影在攒动的人群里晃晃悠悠。她坐在原地愣了愣，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空矿泉水瓶的标签——
刚才他主动把红烧肉夹给她，又细心地递水，现在居然还包揽了收盘子的活……
墨寒皱着眉琢磨，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劲。可要说哪里怪，她又说不上来。是怪他突然变勤快了？还是怪他对自己太周到了？
墨寒“哦”了一声，跟着他往教室走。走廊里的风掀起她额前的碎发，她偷偷抬眼瞅了瞅身边的洛叶，他正跟迎面走来的同学勾肩搭背说笑，侧脸的线条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明朗。
到底是哪里怪呢？
墨寒咬了咬下唇，直到走进教室坐下，盯着物理课本上的公式看了半天，也没琢磨出个答案来，只觉得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有点痒，又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