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共谋唤策，守墟授诀

陈玄夜盯着守墟老人，那句话还在耳边回荡。

“若唤醒她需你之命——你还愿意吗？”

他没立刻回答。屋子里很静，连风都不动。布包里的晶石贴着胸口，有点凉。

他想起小时候在巷口被人围住，拳脚落下时没人管。也想起那个雨夜，他把一个老乞丐背到破庙，自己淋了一宿。那时候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做，现在也不太清楚。只是觉得，有些事不做，心里过不去。

“我这条命，早就不只属于自己了。”他说。

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像钉进地里。

他抬头看着老人，“如果真要用我的命去换她的魂回来，我也认。只要她醒来，能不再做谁的祭品，能自己选一次活法——值得。”

老人没笑，也没点头。只是站起身，走到案前，将《唤灵诀》重新打开。

这一次，书页翻到了最深处。

一道暗红色的符线横贯纸面，像是干涸的血迹。下面写着几行小字，歪斜古老，像是用指甲刻上去的。

“轮回引渡仪。”

“以命为引，以心为桥，以血开路。”

老人指着这些字，“这不是普通的唤醒术。她是被镇在阴窟里的魂，不是睡着的人。要拉她回来，得有人从阳间递手过去。这手，必须够硬，够诚，还得……不怕死。”

陈玄夜听得清楚。

“怎么开始？”

“先说条件。”老人坐回石凳，“圣物是钥匙，但光有钥匙不行。你要在华清池底动手，那里是地脉阴窍最弱的地方。时间只有一次机会——七日后子时。”

“为什么是那时？”

“月望当空，太阴之力最强。地下的阴流会缩回三寸，那是唯一能打通魂道的窗口。”

陈玄夜记下了。

“然后呢？”

“持咒九遍，每一遍都要用自身精气推动。圣物放于掌心，引月华穿体而下，贯通三焦经脉，接引游魂归位。”

“要是中途断了？”

“血崩神散，两皆陨灭。”老人看他一眼，“你听懂了？”

“听懂了。”陈玄夜点头，“但我有个问题——如果她不愿意回来呢？”

老人一愣。

这个问题，没人问过。

“你是说……她在那边过得好？”

“我不知道。”陈玄夜摇头，“但她被当成祭品锁了这么多年，突然有人闯进去把她拽出来，算救她，还是害她？”

屋里安静了几息。

老人缓缓开口：“你能想到这一层，说明你不是只想逞英雄。”

他顿了顿，“我可以告诉你一件事——她的魂一直在等。每年七月十五，华清池底会有琴声。没人弹，可声音就是出来了。守墟的前辈们都说，那是她在找人。”

陈玄夜心头一震。

“所以她不是不想走，是没人来。”

“对。”老人合上书，“现在来了个不怕死的傻子，还问东问西，怕自己多管闲事。”

陈玄夜咧了下嘴。

“我不是傻子，是市井混出来的。做事之前，总得搞明白值不值。”

“那你现在明白了？”

“明白了。”他站直身体，“我要做的不是把她拉出来，是给她一个选择的机会。她要是想留下，我转身就走。要是想回来——我就豁出去这条命，也得把她带上来。”

老人终于笑了。

不是那种客套的笑，是真心实意地笑了。

他再次翻开《唤灵诀》，这次，指尖落在一页泛黄的符文上。

“这是‘心印咒’，唤醒仪式的核心。它不在纸上，而在传者与受者之间。我现在教你，你得撑住。”

“怎么撑？”

“我会把一段灵识打进你脑子里。过程不会舒服，可能会看到不该看的东西。有人看见自己死，有人看见亲人化灰。扛不住的，当场昏厥，甚至疯掉。”

陈玄夜深吸一口气，“什么时候开始？”

“现在。”

老人盘膝坐下，示意他也照做。

两人面对面，双掌相对。

老人闭眼，嘴里开始念一段古怪的音节。每一个字都像从地底传来，低沉、缓慢，却又带着某种穿透力。

陈玄夜感到眉心发烫。

接着是一阵刺痛，像是有根针慢慢扎进来。

眼前黑了一下。

然后画面出现了。

他看见杨玉环站在一片废墟中，穿着白衣，长发飘着。她回头看了他一眼，嘴角动了动，像是在说话，但他听不见。

下一秒，火光冲天。她的身影碎成片，随风散了。

他又看见自己躺在血泊里，胸口插着一块晶石，周围全是黑影。有人在哭，是个女人的声音。可他睁不开眼。

“我答应过要带你回来。”他在心里说。

这句话一出，脑海里的画面晃了晃。

疼痛加剧，像是脑袋要裂开。

但他咬牙撑着，手指掐进掌心。

冷汗顺着额头流下来，滴在膝盖上。

不知过了多久，那股力量终于停了。

他睁开眼，呼吸急促，整个人像是被抽空。

老人收回手，脸色也白了一分。

“怎么样？”

“记住了。”陈玄夜喘着气，“那句咒语……在我脑子里。”

“不是记住。”老人摇头，“是你已经成了它的一部分。以后不用念出口，只要心念一起，就能发动。”

陈玄夜低头，发现自己的右手掌心多了道浅痕，形状像个月牙。

“这是印记。”老人说，“七日内，每日子时运转一次，让身体适应。否则到时候强行施术，经脉会爆。”

“我知道了。”

“还有最后一件事。”老人从怀里掏出一枚铜钱，放在桌上。

铜钱中间有个方孔，边缘磨得发亮。

“这是‘问心钱’。每次你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就把它抛起来。落地后看正反——正面，继续；反面，停下。”

“可万一我抛了十次都是反面呢？”

“那就说明你该好好想想了。”老人站起身，“我不是让你迷信这个，是提醒你——救人不是逞强，也不是赎罪。你得清楚自己为什么站在这里。”

陈玄夜拿起铜钱，握在手里。

冰凉。

“我一开始是为了揭开真相。”他说，“后来是因为不甘心。现在……我只是不想让她再一个人待在黑暗里。”

老人点点头。

“你可以走了。”

“去哪儿？”

“哪儿也不去。”老人指了指旁边的小屋，“你就在这儿待着。七天，不吃不喝可以，但不能断修行。闭关前最后一关，是静心。”

陈玄夜起身，走向那间屋子。

门是木的，旧了，上面有划痕，像是以前有人在里面挣扎过。

他推开门，走进去。

里面只有一张石床，一个蒲团，墙上挂着一面铜镜。

他坐下，盘腿，双手放于膝上。

掌心的月牙印隐隐发热。

外面，老人站在院中，抬头看天。

云层裂开一条缝，露出半轮月亮。

他轻声说：“这一劫，或许真能过去。”

屋内，陈玄夜闭着眼，开始默诵那句刻进识海的咒语。

第一遍，声音在喉咙里打转，没出来。

第二遍，舌尖微微发麻。

第三遍，他感觉有股气从丹田升起，沿着脊柱往上爬。

当他准备第四遍时，忽然听见耳边有个声音。

很轻，像是风吹过树叶。

“你真的愿意吗？”

他没睁眼。

“我已经说过了。”

“可你还没死。”那个声音说，“等你快死的时候，还会这么想吗？”

陈玄夜沉默了一会儿。

然后他抬起手，把铜钱抛向空中。

叮的一声。

铜钱落了下来，滚到墙角。

他没有去看它是正是反。

只是重新闭眼，继续念咒。

第五遍。

第六遍。

窗外的月光悄悄移了过来，照在他脸上。

他的呼吸越来越稳，心跳却越来越慢。

像是一步步，往深渊走去。

而他的嘴角，忽然动了一下。

像是笑。

又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