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长老言物,关乎妖存
风停了,门缝里的热气还在往外涌。陈玄夜靠着石门,左手死死攥着玉简残片,右手垂在身侧,动不了。虎口裂开,血顺着小臂往下滴,砸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嗒”声。
他没抬头,但能感觉到那道身影还在。
长老站在十步外,雾没散。黑袍上的骨纹在微光下泛着冷色,左臂伤口还在冒烟,金光一跳一跳地往肉里钻。他没走,也没再出手。
“你刚才说的镇妖碑……是什么意思?”陈玄夜开口,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石头。
长老没回答,只是往前走了半步。
地面没裂,风也没起,可陈玄夜后背的汗毛竖了起来。那种压迫感又来了,不是靠力量压人,而是从骨头里透出来的沉。
“你以为封灵台是给你们人类准备的?”长老终于说话,“它最早的名字,叫‘归墟之锁’。”
陈玄夜眯起眼。
“三千年前,上古大战,妖族败退昆仑西境。那时候我们没有地盘,没有天道庇护,只能靠一样东西活下来——圣物。”长老抬起完好的右手,指向门内,“就在那下面,埋着一块心核,是我们祖辈用命换来的最后一点根基。”
陈玄夜喉咙发紧。
“它不是什么法宝,也不是你们人类喜欢抢的奇珍异宝。它是‘源’,是让妖族血脉不断、魂火不灭的东西。没了它,百年之内,所有纯血后代都会断嗣,连转世都做不到。”
一阵风吹过,带着焦土味。
陈玄夜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血已经干了大半,黏在皮肤上,扯得生疼。他想起刚才那一战,匕首划破长老手臂时,对方眼神里的震惊不是装的。那不是因为被打伤,是因为被一个外人触碰到了底线。
“所以你们守在这里,不是为了杀我?”他问。
“一开始是。”长老声音低了些,“后来发现你能破逆阵,能引动封印反噬……我就知道你不简单。但再不简单,你也只是个人。”
“杨玉环的事,和你们没关系?”
“有。”长老顿了一下,“但她沉睡的地方,正好压着一条地脉阴窟。要是她醒了,那窟口松动,邪气外泄,最先遭殃的就是妖域边境的三个部族。我们不让,不只是为了圣物,也是为了活命。”
陈玄夜沉默。
他知道这话说得实在。不是借口,也不是威胁。是一个族群站在悬崖边上,不得不伸手拦住任何可能把他们推下去的人。
可他也忘不了华清池底那一幕。杨玉环隔着水波看着他,嘴唇一张一合,像是在劝他回头。但他不能回。
“你说这些,是想让我放弃?”他抬起头,直视长老。
“我想让你明白代价。”长老声音冷了下来,“你拿走圣物,救一个人,毁一个族。你觉得值得吗?”
陈玄夜没答。
他慢慢撑着匕首站起来,膝盖打颤,差点又跪下去。他咬牙挺住,一只手扶住门框,另一只手把玉简塞进怀里。
“我知道它重要。”他说,“我也知道你们不是坏人。”
长老冷笑一声。
“我不是来评判对错的。”陈玄夜盯着他,“我是来救人。杨玉环不该一辈子困在轮回里,被人当祭品用。她没选择出生,也没选择命运。你们妖族不想灭种,她也不想当镇压阵眼的工具。”
“那你打算怎么办?”长老逼近一步,“杀了我?杀光守在这里的兄弟?然后拿着圣物扬长而去?等我们全族凋零,你在某个安静的山村里,搂着她看月亮,心里想着‘我赢了’?”
陈玄夜闭了下眼。
那些画面确实闪过脑子——茅屋、炊烟、她笑的样子。可紧接着就是眼前这片废墟,地上未干的血,还有长老手臂上冒着金光的伤口。
他睁开眼:“我不想杀任何人。”
“可你要拿走我们的命根子。”
“那就给我个别的办法。”陈玄夜声音突然抬高,“告诉我有没有替代的东西,能不能分一半带走,或者换个地方供奉!只要她能醒,我不一定要毁你们的根!”
长老愣了一下。
他似乎没想到这个人会这么说。
两人对视着,谁都没动。
远处传来几声低鸣,像是某种兽类在雾中警告同伴别靠近。风卷着灰扑在脸上,陈玄夜眯着眼,汗水顺着额角滑下来。
过了很久,长老才开口:“没有别的办法。圣物离地三尺,整个封灵台就会崩。一旦崩了,不仅妖族失去依托,地下的邪神也会松动锁链。到时候,人间、妖域、昆仑墟,全都得乱。”
陈玄夜呼吸重了几分。
“所以……只能二选一?”
“是。”长老点头,“要么你转身离开,圣物不动,妖族存续,地脉安稳;要么你进去拿了东西,救了她,但从此妖族追杀你到死,天下大乱也不远了。”
陈玄夜低头看着插在地上的短匕。
刀身布满裂痕,刃口卷了,柄上的缠绳也被血浸透。这是他从市井带出来的东西,陪他打了这么多年,砍过贼头,挡过暗箭,现在快撑不住了。
他伸手握住刀柄,一点点把它拔出来。
“我不会放下她。”他说。
长老眼神变了。
“我也不是非要和你们为敌。”陈玄夜把匕首横在胸前,动作很慢,像是每动一下都在撕肌肉,“但如果只有这一条路能救她,那我就走到底。”
“哪怕背负骂名?”
“背过。”
“哪怕死后不得安生?”
“早就不指望那个了。”
“哪怕将来她知道了真相,恨你?”
陈玄夜停了一瞬。
然后笑了下:“那也比让她永远困在水底强。”
长老静静地看着他,许久没说话。
风忽然大了些,吹散了一层雾。他的身影变得清晰了些,脸上的皱纹像是刻出来的,左臂的伤还在渗光。
“人类……”他低声说,“你们总说自己弱,活得短,可有时候,偏偏最不怕死。”
陈玄夜没接话。
他只是把匕首重新插进腰侧的鞘里,尽管那只手抖得厉害。接着他弯下腰,捡起一块碎石,在门前的地面上划了一道线。
“这是我站的地方。”他说,“从现在起,谁要拦我,我就跟谁打。不死不休。”
长老盯着那条线,没动。
“你可以去叫人。”陈玄夜抬头,“叫再多也没用。我今天进不去,明天再来。十年进不去,我就守十年。你们杀得了我一次,杀不了我一次次站回来。”
长老终于后退了一步。
“你真以为自己扛得住?”他声音冷了下来,“妖族不像你们人类,打完了还能讲江湖道义。我们会派刺客,会在你喝水的时候下蛊,会在你睡觉时让梦魇钻进识海。你这辈子别想安生。”
“随你们。”陈玄夜靠回石门,“但我还是会来。”
长老盯着他看了很久,忽然笑了。
不是嘲讽,也不是愤怒,而是一种近乎无奈的笑。
“好。”他说,“那我给你一句实话——圣物可以带走。”
陈玄夜猛地抬头。
“但必须用东西换。”长老目光如铁,“而且是你,亲自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