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玄夜誓唤,杨玉共面对
夜风刮过屋檐,陈玄夜站在巷口没动。手还按在胸口,玉佩的热度没有退,像是贴着一块烧过的铁片。他低头看了眼掌心,之前咬破的地方结了痂,但指缝里还有干掉的血痕。
他往前走,脚步比刚才稳。杨兄给的铜牌揣在怀里,每走几步就碰一下肋骨,确认还在。巡夜的梆子声从远处传来,三更刚过,街上没人,只有几只野狗在墙根翻食腐肉。
朱雀楼在南边,高过城墙一圈,黑影立在天边像一根戳破夜的柱子。他记得这地方,以前混市井时听说,登顶能望见半个长安,尤其是华清池那边,夜里有水光反着月色。
他没走正街,贴着民宅外墙绕行。伤腿已经不拖地了,但踩上台阶时还是发沉。一口气爬上七层,推开木门,冷风直接灌进来。他靠在栏杆上喘了口气,楼下一片漆黑,连个守卒的灯笼都没有。
他盘腿坐下,把玉佩放在膝盖上。它自己在发光,淡淡的白,像是从内部渗出来的。他闭眼,照守墟老人教的法子,一息一吐,把体内乱窜的气息往下压。丹田处像有根针来回扎,但他没停。
睁开眼时,西南方一点微光浮动。他知道那是华清池的方向。
“我不是什么命定之人。”他开口,声音不大,但风没把它吹散,“没师父,没靠山,连功法都是东拼西凑来的。”
他顿了顿,伸手握住玉佩。
“可我答应过要来。”
话落,指尖用力,划破掌心。血顺着纹路流下,滴在玉佩表面。它猛地一震,光瞬间扩散,像一层薄雾罩住了整座楼顶。
远处云层开始动,往这边聚。皇宫方向传来一声闷响,像是钟被敲了一下,又不像。空气变得重,呼吸都费劲。
他知道那是武则天留下的东西在反应——龙气锁魂阵。不是活人该碰的禁制,专为压制像杨玉环那样的命格而设。
玉佩的光开始抖,像是被什么东西压弯了腰。
他没收手,反而把玉佩贴到眉心。额头一阵刺凉,脑海里突然浮出一句话:她喜欢梅花。
他就这么记住了。
“你说冷香能让人心静。”他低声说,“现在外面是风雪,但我来了。我也带来了开春的消息。”
这话像是一把钥匙,轻轻一转。
四周的压迫感裂开一道缝。玉佩的光不再挣扎,而是缓缓铺开,顺着风流向西南。
他的意识跟着飘出去。
眼前变成一片银白。水底深处,一个人影悬在那里。白衣,长发散开,像睡着了一样。周围有符文流转,一圈圈围着她转,像是锁链,又像是保护。
她睫毛动了一下。
然后,一个声音直接出现在他脑子里:
“你来了。”
不是疑问,也不是感叹,就是一句平平常常的话,像等了许久的人终于看见熟人进门。
陈玄夜张了张嘴,想回话,却发现说不出声。但他心里想的,似乎她都知道。
他想起杨兄说的那句话:“她说,哥,我不疼,别哭。”
可她明明疼得指甲都抠进了掌心。
他胸口发紧。
她在里面过了多久?十六岁进宫,到现在……多少年?一个人被吊在水底,魂不得脱,连痛都不敢喊出来。
可她还在等。
不是等救赎,是等一个愿意走进她世界的人。
他忽然明白,这不是谁拯救谁的事。
他不是来把她拉出去的英雄。
他是来陪她一起醒的。
玉佩的光慢慢收回,他睁眼,脸上不知什么时候湿了。他没擦,只是抬起手,在空中用血画了一道。
不是符,不是咒,只是一个字:**同**。
同一命运,同一选择,同一条路。
他站起身,腿还有点麻,但站得直。楼外风更大了,瓦片咔咔作响,有几块已经松动。
他知道不能再留。
转身时,玉佩忽然又震了一下。这次不是热,是冷,像是冰贴在皮肉上。他拿出来一看,表面浮现出一段影像:雪山,云雾,一道石门半埋在岩壁里,门上刻着不认识的字。
他盯着看了几秒,明白了。
昆仑。
原来路不在长安,也不在华清池。
而在昆仑墟。
他把玉佩收回怀中,最后看了一眼西南方向。那里依旧安静,水面无波,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发生。
可他知道,她听见了。
他走下楼梯,脚步比上来时快。木梯吱呀响,走到第三层时,听见城墙上有人说话。
“刚才朱雀楼是不是亮了一下?”
“你看错了,风大,灯笼晃的影子。”
“可我怎么觉得……有点冷?”
陈玄夜贴着墙角蹲下,等两人走过。他们穿着天枢院的暗袍,腰间挂符刀,走得不急,但巡查得很细。
等脚步远了,他才继续往下。
底层出口被一堆杂物堵着,他用手扒开一条缝,钻出去,顺手把柴堆推回原位。
外面巷子窄,两边墙高,月光照不进来。他靠着墙走,手一直按在匕首柄上。虽然刀还没出过鞘,但他知道,接下来不会再有安稳的夜。
拐出第三条岔道时,他停下。
前方路口站着一个人影。
背对着他,披着灰布斗篷,手里拎着个竹篮。
陈玄夜没动。
那人也没回头。
就这么僵了几息。
然后,对方忽然往旁边让了一步,空出通路。
陈玄夜看了他一眼,迈步走过。
两人肩膀错开的瞬间,那人低声说:
“梅花开了。”
陈玄夜脚步一顿。
没回头,只应了一声:“嗯。”
然后继续往前。
身后那人静静站着,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巷尾,才缓缓抬头。
天上残月如钩,照在他斗篷边缘,露出一角绣着梅枝的衣领。
他提着篮子,转身走向另一条街。
篮子里,一盆白梅正开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