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文宫篇初成,天地共鸣震
王守仁的手指还在桃木剑上。
血顺着裂口往下流,已经干了,结成暗红的线。他的呼吸很轻,像是睡着了,但整个人又不像在休息。石台周围的卦象早已散去,可地面还留着烧焦的痕迹,一圈圈向外蔓延,像被火燎过的纸。
智者坐在不远处,靠着一根拐杖。他没再维持文火屏障,那点火光早就灭了。他只是盯着王守仁,眼睛一眨不眨。旁边有个七八岁的孩子,缩在他身后,小手抓着他破旧的衣角。
“先生……还没醒吗?”孩子小声问。
智者没回答。他抬起手,摸了摸额头,掌心全是汗。
就在这时,王守仁的右手动了。
不是抽搐,也不是颤抖,是慢慢抬起来,像举着千斤重的东西。桃木剑跟着离地,悬在半空。他的指尖再次渗出血,滴在剑身上,顺着裂缝滑进去。
那一瞬间,剑身震了一下。
不是响,是那种能让人牙根发酸的震动,连地上的碎石都跳了跳。
接着,他开始写。
没有纸,没有墨,就在空中写。第一个字是“知”。
那字一出来,金光从他眉心冲出,照得四周一亮。字浮在头顶,三尺高,每一笔都像刻进空气里,稳稳当当。
第二个字是“行”。
黑气从他脚底升上来,缠住腿,一直涌到胸口才散开。那个字是深灰色的,边缘带着锋利的棱角,和“知”并列而立,却不相碰。
智者猛地站直了身子,差点把孩子撞倒。
“快看!”他一把将孩子拽到前面,“看天上!”
孩子抬头,嘴张得老大。
第三个字是“合”。
王守仁的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响,像是从很深的地方挤出来的。这个字写得极慢,每一笔落下,他身体就晃一下。等到最后一横划完,两个字突然动了。
“知”往左转,“行”往右移,中间的空隙一点点缩小。它们碰到一起的那一刻,整片天都静了。
风停了。
树不动了。
连远处山上的雾都凝在半空。
一个完整的篇章出现在空中——《文宫篇》。
三十六个字,每一个都像铜铸铁浇,悬在王守仁头顶,缓缓旋转。没有声音,可村里每个人都听见了,像是有人在心里念了一遍。
智者跪下了。
不是慢慢蹲下,是直接双膝砸在地上。他拉着孩子也跪了下去。
“圣人出,文道立。”他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我活了六十多年,终于看见了。”
孩子不懂这些话,但他指着天空喊:“是我梦见的那个!那天晚上,我梦见一个穿蓝衣服的人,在天上写字,和现在一模一样!”
这话一出,村里人全围了过来。
本来躲在祠堂的村民,听到动静都跑了出来。张守拙站在人群最前面,手里还拿着三支笔,脸色发白。他刚才正准备带人反击县令亲卫,可刚走出祠堂,就被这股气息定在原地。
“先生他……写成了?”他喃喃道。
没人回答他。
因为天变了。
一道缝隙在龙场驿上空裂开,不长,也不宽,就像一张纸被无形的手撕开了一角。那篇《文宫篇》忽然一颤,腾空而起,钻进了那道缝里。
下一秒,整片天空亮了。
金色的书卷铺展开来,从东边山头一直延伸到西边谷口,大得看不见尽头。每个字都像太阳,照得人睁不开眼。可奇怪的是,没人觉得烫,反而有种暖意从头顶灌下来,顺着脊椎流到脚底。
田里的稻子最先有反应。
原本枯黄的穗子,开始变青。不是一点点绿,是整片整片地抽新叶,鼓麦粒。不到一盏茶功夫,稻穗沉甸甸地垂下来,风吹过,哗啦啦作响。
赵寡妇冲出厨房,手里还拎着锅铲。她看着自家那块地,眼泪一下子掉了下来。
“熟了……全熟了……”她抹了把脸,转身对着石台方向跪下,“王大人,您救了我们啊!”
不止她一个。
村东的老李头拄着拐杖,一步一磕头地爬过来。几个年轻后生抱着刚收下来的稻子,跪成一排。孩子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也学大人样,双手合十,嘴里胡乱念着“谢谢先生”。
智者从怀里掏出一块破布,铺在地上,又从袖子里摸出一支秃毛笔,哆嗦着手开始抄天上的字。
“得记下来……必须记下来……”他一边写一边念,“这是千年未有的事,文道自显,天地共证!”
张守拙站在原地,手里的笔掉了一支都没察觉。
他想起小时候,父亲为了交束脩,跪在书院门口求了三天。最后还是被赶出来,膝盖都烂了。他当时发誓,这辈子绝不让穷孩子再受这种罪。
现在,他抬头看着那篇金光闪闪的文章,忽然明白了。
这不是文章,是刀。
能斩开世家门第的刀,能劈碎妖魔邪祟的刀,能把“礼不下庶人”四个字彻底砸烂的刀。
“先生……”他嘴唇动了动,“您写的不只是道理,是命啊。”
王守仁依旧闭着眼。
他的脸色比刚才白了些,唇边有干掉的血迹。桃木剑还在手里,但剑身的裂痕不再渗紫光,而是泛着淡淡的金纹,像重新活了过来。
忽然,他咳了一声。
一口带药味的血喷在剑尖上,顺着剑刃滑落,滴到地上。
就在那滴血落地的瞬间,金光骤然增强。
整个龙场驿被照得如同白昼。百里之外的县城都能看见,西边天空像烧起了大火。有百姓吓得关门闭户,有官吏惊得打翻茶盏,更有几位老儒披衣而起,望着那个方向,久久不语。
而在山顶的观星台上,国师玄穹手中的骷髅杖突然裂了一道缝。
他低头看了看,冷笑一声:“区区寒门书生,也敢引动天象?”
他抬起手,指尖射出一缕紫芒,直奔西南方向而去。
同一时间,北境雪山深处,妖将骑在冰狼背上,猛然抬头。
“那是……文宫现世?”他身边一名冰妖声音发颤,“不可能!没有灵根的人,怎么能写出通天彻地的文章?”
妖将没说话。他盯着远方的金光,手指慢慢握紧了刀柄。
“传令。”他终于开口,“苍骨大人要的东西,出现了。”
东海之上,公输羽正在机关船上饮酒。他手中象牙扇一抖,扇面金粉簌簌落下。
“王守仁?”他眯起眼,“你若真成了文圣,我便让你的弟子,一个个变成会走路的傀儡。”
京城深处,陈元昊站在书房里,鎏金折扇啪地合上。
他看着墙上那幅“天下读书人为先”的题字,忽然伸手把它撕了下来。
“没有祖荫又如何?”他低声说,“我写的每一个字,都是踩着别人的命往上爬的。”
他走到案前,提起笔,蘸满浓墨,在空白纸上写下两个字——
“弑圣”。
而在龙场驿的石台上,王守仁的睫毛动了一下。
他还没有睁眼。
但他的右手,已经悄悄握紧了桃木剑。
剑尖微微抬起,指向东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