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文气初授时,小妖夜袭来
太阳刚爬上山头,王守仁已经站在村口的老槐树下。
地上用炭条画了个圈,十二个陶瓮摆在边缘,铜铃挂在瓮口,风吹过来叮当响。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桃木剑,剑柄还是湿的,昨夜露水没干透。
远处传来脚步声,坎离子拄着拐杖慢慢走来,身后跟着几个村民。他们抬着一口铁锅,放在阵眼位置。
“先生,都按您说的办了。”老人喘了口气,“孩子也安置好了,艾草挂了门,香点了。”
王守仁点点头:“你坐下。”
老人盘腿坐在槐树根上,双手贴地。王守仁蹲在他面前,声音放低:“静心,守意,归元。这三个字,是你今晚能活下来的本钱。”
老人闭上眼,呼吸粗重。
王守仁伸出食指,在空中轻轻一点。一缕金光从指尖溢出,渗进泥土,顺着树根蔓延到老人掌心。那光很弱,像快熄的火苗,但确实动了。
过了半炷香时间,老人额头冒汗,手掌微微发烫。忽然间,掌心浮起一层淡金色的纹路,形状像个歪歪扭扭的“人”字。
文气手印,成了。
王守仁眼里闪过一丝光。这老头经脉枯涩,念头却极稳,不是为了报仇,也不是贪图力量,纯粹是想护住村子。这种心念最合文道根基。
“再深一点。”他说,“把你想守住的东西,放进这个字里。”
老人咬牙,额角青筋跳动。那“人”字渐渐清晰,金光虽淡,却不散。
就在这时,槐树抖了一下。
枝条无风自动,一根细枝突然抽下来,直奔老人天灵盖。
王守仁左手一抬,按在老人肩上,右手袖中桃木剑瞬间飞出,撞上树枝。“砰”一声闷响,剑身《论语》五字亮起——“学而时习之”。
金光炸开,化作锁链缠住主干,树皮裂开一道缝,流出黑汁。
整棵树剧烈晃动,树干中央缓缓睁开一只浑浊的眼睛,嘴角撕裂到耳根,发出沙哑的声音:“文……不该存在。”
王守仁站起身,盯着那颗眼珠:“你是谁养的?”
树妖不答,反而冷笑。地面震动,无数根须破土而出,像蛇一样扑向两人。
王守仁脚尖一点,跃到老人身前,桃木剑在空中划半圆,锁链收紧。树干扭曲变形,黑汁喷溅,那眼睛猛地收缩。
“你们执笔如刀,割我山林。”树妖嘶吼,“千年之前,没有书院,没有文章,万木自生!如今你们写一个字,就要我们死一片!”
王守仁冷声道:“那你杀孩子做什么?”
“孩子?”树妖声音扭曲,“他们早晚也要写字,也要烧书,也要砍树建庙!不如早断根!”
话音未落,一根粗壮根须猛刺王守仁胸口。他侧身避开,反手将桃木剑插入地面,喝道:“正!”
一个金色“正”字从剑尖扩散,渗入大地。锁链骤然发烫,树干开始冒烟,那只眼睛痛苦地闭合。
老人突然睁眼,浑身一颤:“西山脚下……全是眼睛!”
王守仁回头看他。
老人瞳孔放大,像是看见什么可怕的东西:“不止这一棵……林子里,田埂边,井台旁……所有老树都在动,它们看着我们,等着动手。”
王守仁神色不变,一把将老人拽到身后。桃木剑拔出,归入袖中。他低头看了眼药罐,罐身微颤,里面的残渣轻轻晃动。
远处林子静得出奇,连鸟叫都没有。
他抬起手,指尖文气凝聚,随时准备再写一字。
可就在这时,铁锅上的铜铃响了。
不是风吹的。
是一根细枝轻轻碰上去的。
接着第二声,第三声,十二个铜铃陆续响起,节奏一致,像是某种信号。
王守仁眯起眼,看向林子深处。
第一棵倒下的树是松树。
它从中间裂开,树心腐烂,爬出一堆指甲盖大小的黑虫,密密麻麻顺着树干流下,钻进土里。紧接着,路边的柳树弯下腰,枝条垂地,像在鞠躬。再然后,田边那株百年柏树,根部拱起,泥土翻动,仿佛下面埋着什么东西要出来。
老人趴在地上,手还贴着地面。他感受到震动,越来越多,越来越近。
“它们在组阵。”他喃喃道,“不是乱来的……是有顺序的……按节气走位,像……像卦象。”
王守仁盯着那片树林,忽然开口:“你那根拐杖,还能感应吗?”
老人哆嗦着手掏出拐杖。杖头纹路正在发烫,尤其是那个眼睛形状的红点,几乎要滴出血来。
“指向……西南。”老人声音发紧,“有东西在催它们,比刚才这棵厉害得多。”
王守仁没说话,往前走了两步,站到阵眼中央。
他知道现在不能退。这一退,全村都会成祭品。文道刚燃起第一簇火苗,若在这里熄灭,以后再没人敢信凡人也能修文。
他伸手摸了摸腰间的墨玉牌,“知行”二字冰凉。
然后他抬起手,准备再写一个字。
可还没动,脚边的陶瓮突然炸了。
碎片飞溅,一股腥臭味冲上来。土里钻出一条藤蔓,紫黑色,表面长满肉瘤,顶端裂开一张嘴,朝他小腿咬来。
王守仁一脚踢开,反手抽出桃木剑。剑光一闪,藤蔓断成两截,断口喷出黑血。
但这只是开始。
四面八方的土里都在响动,根须、藤条、枯枝纷纷破土,围成一圈,越缩越小。老槐树虽然被锁链缠着,树干还在缓缓转动,像是在主持某种仪式。
老人瘫坐在地,手印快要散了,但他死死咬牙,不肯松手。
“别丢。”王守仁低声说,“你要是倒了,这阵就废了。”
老人点头,额头磕在地上,手指抠进泥土。
王守仁深吸一口气,举起桃木剑,对准天空写下“浩”字。
金光落下,照在十二个陶瓮上。瓮内残水沸腾,升起一层薄雾,隐约组成一道弧形屏障。
第一波攻击撞上了。
七八根藤蔓同时扑来,撞在雾墙上,发出“滋”的声响,像烧红的铁浸进冷水。几根当场焦黑,其余退了回去。
林子里传来低吼,像是某种命令下达。
接着,所有的树一起晃动。
枝条摆动的频率变得一致,像是在念什么东西。王守仁听不清,但心里发沉。这不是野妖乱来,是有人教过它们怎么对付文气。
他回头看了一眼老人。
老人嘴唇发紫,但眼神清醒。他抬起手,用拐杖在地上划了一道线,又划了一道,最后画了个三角。
“三才位……它们怕这个。”他喘着说,“小时候爷爷说过,文阵要立三足,天地人,缺一不可。”
王守仁立刻明白了。
他一步跨到铁锅前,桃木剑尖挑起锅底灰,在地上补了三个点。再将铜铃摘下,分别压在三点之上。
刚做完,空中传来一声尖啸。
一头影子从林中扑出,不是实体,像一团浓烟凝聚成的狼形,张嘴就咬向阵心。
王守仁挥剑迎上。
剑与影撞在一起,金光与黑气炸开。他后退两步,虎口发麻。
那影子被打散,但很快又聚起来,绕着圈子寻找破绽。
老人突然大喊:“锅!敲锅!”
王守仁反应极快,抄起旁边木棍砸向铁锅。
“当——”
巨响震得树叶簌簌掉落。那团影子猛地一顿,身形扭曲。
再来一下!
“当——”
影子惨叫一声,终于溃散。
四周安静了几息。
然后,所有的树同时停止晃动。
藤蔓缩回土里,枝条垂下,像是放弃了进攻。
王守仁没放松,剑仍握在手里。
他知道,这不是结束了。
是对方在观察。
他在等下一个破绽。
老人瘫在地上,手印终于消散,整个人虚脱般倒下。但他临倒前,把拐杖往前递了一寸。
那一寸,正好压在“人”字手印残留的位置上。
王守仁低头看着那根布满纹路的拐杖,杖头红点仍在发烫。
他弯腰捡起一块碎瓦片,在地上写下两个字:
**守夜**
然后他对昏迷的老人说:
“你先睡一会儿。”
月光从云缝里漏下来,照在铁锅上。
锅底映出一个人影。
不是王守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