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严审细究问，官妖同谋明
王守仁站在后山脚下的石碑前，风从林间穿过，吹得他衣角翻动。他没说话，只是盯着被绑在碑上的那人。眼线双臂被麻绳捆住，背贴着石面，额头冒着冷汗。
“你叫什么名字。”王守仁问。
那人咬着牙不答。
王守仁从袖中取出一片烧黑的竹片，轻轻按在他额头上。竹片微温，像是刚从火堆里捡出来的。那人身体一震，呼吸忽然变得顺畅了些。
“这是百姓亲手削的。”王守仁说，“他们用这竹片记事，写‘谁家缺粮’，写‘哪家孩子病了’。你今晚做的事，他们会记得。”
眼线眼皮跳了跳。
王守仁退后一步，抬手在空中划下四个字——浩然正气。
金光乍现，那四个字浮在半空，缓缓沉入石碑。碑身嗡鸣，裂纹中泛起微光。眼线后背紧贴碑面，猛地弓起身子，发出一声闷哼。
“每月十五，后山祭坛。”他终于开口，声音发颤，“县令亲自去……带童男童女……献给蛇妖……换安神丹。”
“安神丹？”王守仁眼神一凝。
“说是能压住心魔……其实是妖血炼的……吃了会慢慢变成傀儡……”眼线喘着气，“我见过库房里的黑坛子……装的都是人油……用来点长明灯……”
王守仁手指收紧。
就在这时，地面传来轻微震动。一道身影从林边走出，拄着一根金属笔杆，走路时右腿发出咔哒声响。他左眼泛着青白光芒，像夜里亮着的灯笼。
是司徒墨。
他走到碑前，扫了一眼眼线，又看向王守仁：“你用了文碑逼供？这法子伤人也伤己，你身子还没好。”
王守仁没解释，只问：“你能查出县衙有没有密道？”
司徒墨冷哼一声，抬起判官笔，在地上划出线条。沙土自动聚拢，显出一座建筑轮廓。
“县衙后堂，库房下方三丈，有铁门两重。”他指着一处，“墙基偏移三寸，柱子底下空心，明显修过暗道。符纹逆刻《礼记》句子，专门遮掩文气探查。”
“你能打开？”
“能。”司徒墨点头，“但机关复杂，得拆解三天。我带了图纸来。”他从怀里抽出一张薄皮纸，铺在地上。上面画着精细结构，标注了七处关窍。
王守仁低头看图，目光停在一处标记上：“这里写着‘血槽’？”
“对。”司徒墨道，“每次献祭，血要流进地底阵眼。那地方连着一条断龙脉，养着妖根。若不毁掉，杀再多小妖也没用。”
风突然停了。
眼线靠在碑上，嘴唇发紫：“你们……不知道县令早就不是人了……他每月喝一碗妖血，魂魄早被换了……现在坐在县衙里的，是个替身……真身关在地窖里，只剩一口气……”
王守仁抬头：“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我娘……是县令府上的厨娘……去年七月，她看见夫人把一只死猫放进汤锅，说是要‘补阳’……第二天，她就不见了……我偷偷去找，发现她在柴房，眼睛被挖了，嘴里塞着纸钱……临死前写了几个字——‘地下有庙’……”
他说着说着，声音低下去。
王守仁沉默片刻，伸手解开他身上的绳子。
“你要放我？”眼线愣住。
“你现在走不了。”王守仁说，“你说了这么多，他们不会让你活到天亮。”
司徒墨插话：“柴房后面有个地窖，我能改条通风道，藏个人没问题。”
王守仁点头：“你先躲几天。等我们动手那天，你再出来作证。”
眼线跪在地上，头磕到石头：“先生……我不是好人……我拿过银子……送过信……可我不想再当狗了……”
王守仁扶他起来：“想做人，就得敢说真话。你现在说了，就算迈出了第一步。”
司徒墨收起图纸，转身要走。
“等等。”王守仁叫住他，“你说要三天准备机关？”
“最快也要两天半。”司徒墨回头，“我还得回山里取材料。那边有我埋的青铜齿轮组。”
“时间太长。”王守仁看着远处县城方向，“明天就是十五。”
两人同时沉默。
司徒墨皱眉：“你是想今晚就动手？”
“不。”王守仁摇头，“他们等着我去后山，我就偏偏不去。但他们不知道，我已经知道祭坛在哪。”
“那你打算怎么办？”
“让他们以为计划顺利。”王守仁嘴角微动，“我让张守拙明天一早去县衙递状纸，告我私通妖类。闹得越大越好。”
司徒墨懂了：“转移视线？”
“对。”王守仁眼神沉下来，“等他们注意力全在我身上，你就能悄悄进县衙地下。”
司徒墨咧嘴笑了：“行，这招够狠。不过你得保证，别真让那小子被抓。”
“他会准时跑掉。”王守仁说，“而且，他手里会有新证据。”
他转向眼线：“你还记得那些红册吗？记录童男女名字的那种？”
“记得……放在夫人妆匣底层……用油纸包着……”
“明天张守拙会去偷。”王守仁说，“只要拿到册子，百姓就会明白，这不是什么妖祸，是人祸。”
司徒墨拍拍金属腿：“那我也加快进度。今晚就出发，争取两天内搞定机关。”
他转身要走，忽然停下：“还有一件事。我在北边查过类似案子，凡是这种献祭阵法，都会留个‘守坛人’。不是县令，也不是妖，是个中间角色，负责传递消息、管理祭品。”
“谁？”
“不清楚。”司徒墨摇头，“但每次都有这个人。穿着灰袍，脸蒙布巾，从不说话。出现的时间很准——每月十四深夜到十五黎明之间。”
王守仁眯起眼：“也就是说，今晚他就会出现。”
“极有可能。”司徒墨点头，“你要抓他？”
“不急。”王守仁淡淡道，“让他先去后山。等他完成任务回来，自然会回县衙交差。那时候，地下机关已经打开了。”
司徒墨笑了：“你这是钓鱼。”
“是。”王守仁看着夜色，“鱼饵我都准备好了。”
司徒墨不再多言，拄着笔杆走入林中，身影很快消失。
王守仁转头对眼线说：“你先休息。天亮前我会让人送饭。”
眼线点点头，被人扶着往驿站走去。
王守仁独自留下，站在文碑前。碑上那四个字还在发光，虽然暗淡了些，但依旧清晰。
他伸手摸了摸碑面，指尖传来一阵温热。
远处传来鸡叫声。
天快亮了。
他回到书房，把司徒墨的图纸摊在桌上，用砚台压住一角。然后从抽屉里拿出一支新削的竹笔，蘸了墨，在纸上写下三个名字：县令、夫人、陈元昊。
他在陈元昊名字下面画了道横线。
门外脚步声响起，张守拙走进来，手里拿着一块刚拓好的石板。
“先生，您找我？”
“嗯。”王守仁抬头，“明天一早，你去县衙告我。”
张守拙一愣：“真的？”
“真的。”王守仁递过一张纸，“这是诉状，照着抄。重点写我勾结蛇妖，意图颠覆朝廷。越夸张越好。”
张守拙接过纸，皱眉：“可这样……您的名声……”
“名声不重要。”王守仁打断他，“重要的是，让更多人看清这些人是怎么做事的。”
张守拙低头看着纸，拳头慢慢握紧。
“还有件事。”王守仁从书架上取下一本《齐民要术》，“这本书你带上。翻到第三页，夹着一张油纸，上面有红册存放位置。你递完状纸就动手，得手后立刻从后窗跳出去，阿七会在巷口接应你。”
张守拙把书塞进怀里：“要是被抓呢？”
“不会。”王守仁看着他，“我相信你。”
张守拙深吸一口气：“那……我去了。”
他转身出门，身影消失在晨光中。
王守仁坐回椅子，拿起药罐喝了一口。药汁苦涩，他皱了下眉。
窗外，第一缕阳光照进来，落在桌上的图纸上。那条通往地下密室的路线，正好被光线覆盖。
他盯着图纸看了很久，忽然伸手，在“血槽”旁边画了个圈。
然后提笔写下两个字：引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