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伪证欲押解,百姓筑人墙
县令瘫在泥里,脸色发白。差役们蹲在地上不敢抬头。风穿过废墟,吹动王守仁的衣角。他靠着残碑坐着,眼睛闭着,呼吸很轻。
他的手还搭在断剑上,指尖沾着雨水和血水。墨玉牌贴在胸口,微微发烫。他知道这些人不会就这么走。
果然,远处传来脚步声。不是一队人,是两队。铁靴踩地的声音比刚才更重,节奏也更急。
王守仁睁开眼,没动。
张守拙靠在焦木堆旁,左手三支笔横在胸前,手臂发抖。他已经撑不住了,只能勉强站着。听见脚步声,他咬牙想往前迈,腿一软,差点跪下。
捕快们冲了上来。这次来的不是之前的那批。领头的是个黑脸汉子,腰间挂着铜铃,手里提着一副玄铁锁链。他一脚踢开地上跪着的差役,指着王守仁吼:“奉刑部令,押解钦犯归案!谁敢阻拦,以同谋论处!”
没人说话。
老农还坐在地上,怀里抱着烧焦的锄头。小女孩缩在她娘身后,手里攥着一把野花。百姓们刚醒,眼神还有些茫然,但身体已经慢慢聚拢过来。
黑脸捕快冷笑一声,挥手:“上!给他戴上!”
两名差役扑上去抓王守仁肩膀。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猛地从人群中窜出。
“啪!”
一碗热腾腾的粥泼在差役脸上。
是赵寡妇。她端着铜锅站在前面,另一只手抄起锅底的文气铲,指着那两人:“滚开!这是我给先生熬的!你们也配碰?”
差役被烫得直跳脚。
赵寡妇把锅往地上一放,转身喊:“谁家还有力气的,站出来!今天要是让这帮人把先生带走,明天他们就能抢你们的粮、砸你们的灶、拉你们的儿子去当兵!”
人群一阵骚动。
一个老头拄着拐杖站起来,拐杖是烧了一半的房梁削成的。他走到王守仁面前,把拐杖插在地上,说:“我儿子死在边关,是我自己让他去的。可我不认贼作父。你说他是妖人?那吃我孙子魂魄的蛇妖是谁养的?”
没人回答。
又有几个人站了出来。
然后是十个壮汉。
他们从人群里走出来,脚步沉稳。脱掉上衣,露出背上因常年耕田留下的老茧和伤疤。一人肩宽体壮,手臂像树根一样粗。他们并排站定,手臂挽在一起,肌肉绷紧,挡在王守仁身前。
为首那人盯着黑脸捕快,声音低沉:“我们不识字,也不懂什么大道理。但我们知道,谁给我们分粮,谁教孩子写字,谁半夜还在帮老人盖屋顶。”
他抬起手,指向王守仁:“这个人,救过我婆娘的命。她说最后一句话是‘先生来了’。”
黑脸捕快怒了:“你们这是抗旨!知道要砍头吗?”
“知道。”壮汉点头,“可我们也知道,人不能忘恩。”
话音落下,更多人往前挤。男人挡在前面,女人抱着孩子往后退了几步,又不肯走远。有个少年捡起一根烧焦的木棍,举在胸前。
捕快们开始推搡。
“让开!再不让开动手了!”
有人挥刀鞘砸向人群,打中一个孩子的肩膀。孩子没哭,反而往前爬了两步,抱住王守仁的腿。
黑脸捕快狞笑:“看你们能挡多久!来啊,给我拖走!”
四名差役冲上去撕扯人墙。
就在他们伸手的一瞬,草堆里突然窜出一道人影。
是老驿卒。他满头白发,脸上全是灰烬和血痕。他拖着一个东西,重重摔在地上。
蛇妖的头颅。
双目焦黑,额上“文”字扭曲变形,嘴角还凝着黑血。他高高举起,对着县令嘶吼:“你说先生谋反?那你告诉我,这个每月十五被送去后山祭坛的畜生,是谁喂养的?它吃的,是我孙子的魂!是我孙女的眼珠!”
县令刚挣扎着爬起来,看见头颅,腿一软,又跪了下去。
老驿卒猛冲上前,把头颅砸在他脚边。
“轰”的一声,绿火腾起。
头颅上的妖血燃了起来,火焰顺着县令的靴子往上爬。他惨叫一声,拼命甩脚,可火不灭。裤管烧开,露出小腿内侧一道蛇形烙印,正冒着黑烟。
捕快们全愣住了。
有人丢下铁链,往后退。有人直接跪在地上磕头。
黑脸捕快脸色变了:“这……这不是官印发黑,是妖纹入骨……他早就不是人了……”
老驿卒喘着粗气,指着县令:“你们问他!问他是不是每晚子时都要喝一碗人血汤!问他是不是用童男童女祭妖换官运!”
县令嘴唇哆嗦,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黑脸捕快回头看向手下,发现没人再往前冲。他们都低着头,有的甚至悄悄解下了腰牌。
他咬牙:“都愣着干什么!拿下王守仁!不然全革职!”
没人动。
他怒吼一声,亲自扑向王守仁。
王守仁这时缓缓站起身。
他动作很慢,像是骨头散了架。但他站直了,脊背挺得笔直。
他没看黑脸捕快,也没看县令。他弯腰抓起一把灰烬——那是《驱邪三篇》烧剩下的纸屑。
风吹过,灰烬扬起。
他在空中划了三个字。
民为贵。
字不成形,却悬在半空,久久不散。风停了,云也静了。百姓看着那三个字,一个接一个低声念出来。
“民为贵……”
“民为贵……”
声音越来越响,最后变成一片呐喊。
黑脸捕快终于撑不住了。他瞪着王守仁,猛地抽出腰牌,狠狠摔在地上:“从今往后,我不认这身皮!”
其他捕快纷纷解下腰牌,扔了一地。
县令还想爬起来逃,可腿被妖火烧得只剩骨头。他刚动,老农一脚踩住他手腕。
“你刚才不是要抓人吗?”老农啐了一口,“现在怎么连路都走不了?”
黑脸捕快临走前回头看了王守仁一眼:“你赢了。可朝廷不会放过你。上面的人,比我们狠多了。”
王守仁没说话。
他望着驿道尽头。那里尘土未落,显然还有人马在赶来的路上。
张守拙踉跄着走到他身边,声音虚弱:“先生……接下来怎么办?”
王守仁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心全是裂口,沾着血和灰。他轻轻拍了拍少年的肩:“等。”
百姓们围了过来。有人把外衣披在他身上,有人默默捡起断剑擦干净递过去。小女孩又跑了过来,把那把烂花瓣塞进他手里。
他接住了。
风再次吹过废墟,卷起地上的灰烬。那三个字还在空中飘着,没有散。
忽然,远处山林传来一声鹰啸。
王守仁抬头望去。
一只青羽鹰俯冲而下,爪子里抓着一块布条。它掠过人群,直奔王守仁而来。
布条在风中展开一角,隐约可见几个字。
“调令已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