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易经卦象起,困妖阵中斗
王守仁的手指还卡在黄纸边缘,血珠悬在舌尖,蛇妖的瞳孔正要收缩。就在这瞬间,他猛地咬破舌尖,一口血雾喷出,不是冲着蛇头,而是洒向自己面前那半截桃木剑。
剑身沾血,微微一颤。
他没写“战”字,也没继续抽纸。反而把整张黄纸塞回怀里,右手狠狠插进身下血泥,用断掉的小指为笔,在地上划出一道歪斜的痕迹。
这动作太突然,蛇妖收势不及,獠牙离他咽喉只差一寸。
金光从地底泛起。
一道卦纹顺着血线蔓延开来,像是有人在岩层里点燃了一根火线。离下震上,四字浮空——火雷噬嗑!
八道闪电从裂缝中炸出,直劈蛇身七寸。那是妖力最弱的地方,也是所有蛇类的命门。
蛇妖吃痛,猛然松开缠绕,整个身躯弹起三丈高,鳞片被雷火烧得焦黑卷边。
王守仁趁机滚身侧翻,背靠残碑喘气。肋骨疼得像被人拿锤子一下下砸,胃里翻江倒海,药罐早碎了,只剩点残渣黏在衣角。
但他笑了。
“你说我写的字能唤醒人心……那你怕不怕,我写的卦,能定你生死?”
话音未落,头顶传来一声轻响。
三支毛笔从洞口飞来,破风而至,一支钉入地面,两支掠过他耳边,插在身前血池边缘。
王守仁认得这笔。
渔家子左手执三笔,写檄文如砍柴,砍的是权贵的脑袋。
他没回头,只低声喊了个字:“拙!”
没人回应。
他知道张守拙就在那儿,藏在裂隙上方的暗处,没走远。
刚才那一丝文气波动,就是这小子偷偷给他传了个信号——你还活着,我就敢来。
王守仁捡起一支笔,咬破手指,蘸血开始写字。
第一笔落下,“定”字成形,嵌入卦象东南角。
金光暴涨,蛇妖发出一声闷哼,左腹鳞片裂开一道缝,黑雾往外冒。
第二笔接着来,“静”字压住西北节点,文气如针,刺进蛇尾经络。
蛇身剧烈扭动,撞塌一面石墙,碎石砸进血池,溅起腥臭浪花。
第三笔最难。他手抖得厉害,视线模糊,血流进眼睛,辣得睁不开。
可他还是写了。
“安”字最后一捺拖得很长,像是拼尽全力甩出去的一刀。
三字连成一线,正好穿过卦心,形成锁阵之势。
轰!
蛇妖背部炸开三片主鳞,每一片都带着孩童指甲大小的符印脱落。那些符印一落地就尖叫,声音像极了被关在笼子里的孩子。
王守仁听出来了。
这是鬼市底下那些童男的名字,被刻进妖躯当养料。
现在全被逼了出来。
蛇妖终于落地,盘成一圈,头颅低垂,眼瞳却仍盯着他。
“你赢不了。”它说,“你以为你在救人?你只是让他们的死变得更慢。”
王守仁靠着桃木剑撑起身子,“那你告诉我,到底是谁在签字画押?谁在收银子?是你,还是人?”
蛇妖嘴角咧开,露出森白牙齿,“龙场驿下……”
四个字刚出口,洞顶忽然滴下一滴黑血。
不偏不倚,正落在“火雷噬嗑”的卦心位置。
金光瞬间暗了三分。
地上的纹路开始龟裂,闪电一根根熄灭,只剩下微弱的余烬还在跳动。
王守仁心头一沉。
他知道不对劲了。
这血不是从蛇身上来的,也不是从血池冒的。它是冷的,带着一股腐臭味,像是埋了很久才挖出来的。
而且……这一滴,太准了。
就像有人算好了时间,等他说出关键线索时,立刻打断。
蛇妖抬起头,幽绿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得意。
“你师父李清照以为她能用琴声斩妖,你师弟张守拙以为笔能破阵……可你们都不懂,真正的局,从来不在明面上。”
王守仁没接话。
他低头看着地上快要熄灭的卦象,手指慢慢抠进泥土。
刚才那一招“火雷噬嗑”,是他当年流放途中悟出来的。那时他在山洞里读《周易》,整整七天不吃不喝,最后吐了血,却看见卦象在眼前活了过来。
离为火,震为雷,噬嗑者,咬合也。
以文气为牙,咬断妖脉。
但现在,牙快断了。
他抬头,盯着蛇妖,“你说龙场驿下……下面有什么?”
蛇妖吐了吐信子,“你猜啊。是三百具童尸?是被篡改的科举名册?还是……你那位同科进士,如今当朝首辅大人,亲手埋下的‘文道祭坛’?”
王守仁瞳孔一缩。
首辅?
那个和他一起考中进士,曾在雪夜里对饮谈志的男人?
蛇妖笑得更狠,“你以为你是被流放的?错了。你是被选中的。从你十八岁格竹那天起,你就进了局。”
王守仁喉咙发干。
他想起婚礼当天,新娘等不到他,独自离开。后来听说,是有人送了她一笔钱,劝她走。
再后来,她在城外病死了。
原来……都不是偶然?
他握紧桃木剑,指节发白。
蛇妖缓缓抬起头,“你想知道真相?我可以告诉你。但你要先问问自己,知道了以后,还能不能写得出下一个字。”
王守仁没动。
他知道这妖怪在拖延时间。
卦象越来越弱,地底的震动却越来越强。那种节奏,不像自然发生,倒像是某种东西在敲打岩层。
咚、咚、咚。
三声一停,三声一响。
像更鼓,又像心跳。
他忽然意识到什么,猛地看向张守拙藏身的方向。
那边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
可他知道,那小子还在。
“拙!”他又喊了一声。
依旧没回应。
但下一秒,一支笔从黑暗中飞出,比之前更快,直奔他手中。
王守仁伸手去接,指尖刚碰到笔杆,整个人突然僵住。
这支笔……不是刚才那三支之一。
它更短,更旧,笔杆上有道深深的刻痕,像是被人用刀划出来的。
他认得这个。
是他在白鹿洞书院教第一个学生时,随手给的那个渔童用的启蒙笔。
那时候张守拙还不会写字,只会画圈。
王守仁一直以为这支笔早就丢了。
现在它回来了。
他紧紧握住,把笔尖按在地上,准备再写一个字。
哪怕只剩一口气,也要把真相挖出来。
蛇妖盯着他,声音低了下来:“你真以为,你能救得了谁?”
王守仁抬头,嘴角带血,“我不救谁。我只做一件事。”
“什么事?”
“让人知道,什么叫该死的,不该是百姓。”
他话音落下,手腕猛地下压。
血顺着笔尖流出,第一个点刚落在地上,洞顶又是一滴黑血坠落。
这次没砸中卦心。
却正好滴在那支旧笔的刻痕上。
笔身猛地一震,像是活了过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