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鬼市主现形,千眼召群妖

裂缝里的敲击声还在继续,节奏越来越密,像是有人在地底打更。王守仁蹲在地上,鲜血顺着指缝滴在黄纸上,纸面微微发烫。

他还没写完一个字,地面突然剧烈一震。

脚下的岩石裂开,蛛网般的纹路迅速蔓延,三步外的镇邪碑虚影“咔”地一声出现裂痕。那座由文气凝聚的石碑原本压着蛇蜕,此刻竟开始缓缓倾斜。

血从裂缝里涌出来。

不是一缕,是成片地往上冒,带着腥臭味,眨眼间汇成一个小池。池面翻滚,像煮沸的水。

王守仁猛地抬头。

血池中央,一团湿滑的东西正缓缓升起。

那是个浑身裹着胎衣般的肉膜的怪物,头颅巨大,额头上密密麻麻长满了眼睛。百只眼珠同时睁开,瞳孔里映出无数张孩子的脸——有哭的,有喊的,有被按在案上签字画押的。

鬼市主来了。

它站在血池中,没有嘴,却发出声音:“王守仁……你写三篇文章就想断我根基?”

王守仁没答话。他一把将桃木剑插进身前地面,左手迅速抹过剑柄,指尖划破,血沾在木纹上。

“仁者安宅。”

四个字刚落,一圈微光从剑尖扩散,将身后七十二名百姓罩住。他们刚苏醒不久,此刻又开始抽搐,有人眼角渗出血丝。

铜铃声又响了。

是从岩壁四角传来的,叮当、叮当,每响一次,就有一个人身体僵直,眼白泛绿。

王守仁咬牙,右手在剑柄刻下三个字:“明明德”。

这是《大学》开篇第一句。他早年格竹七日,吐血三升,就是在参这一句。如今再念起,心头一股热气直冲脑门。

鬼市主抬起手——如果那能叫手的话。它的手臂像蛇尾拧成,指尖滴着黑液。百只眼睛齐齐转向王守仁,绿芒爆闪。

幻象来了。

他看见自己十八岁那年跪在祠堂外,父亲躺在灵床上,族老说他不孝,不肯娶妻生子只为读书。他又看见婚礼当天,新娘坐在喜堂里等他,可他一个人在书房抄《孟子》,直到天亮。

画面一闪,新婚妻子披着红盖头走出大门,背影消失在雪中。

这些都不是假的。都是他真经历过的事。

但他知道现在不能看。

“知行合一!”他大喝一声,闭上眼,心头默念,“心即理,理即道,我不为外物所动!”

袖中药罐碎片滑出,他抓在手里,反手割向掌心。剧痛让他清醒。

鲜血喷出,在空中写下“破妄”二字。

文气化刃,斩断从地面伸出的几根肉须。那些东西像触手一样想缠他脚踝,被一刀劈开,流出脓血。

鬼市主怒吼,额头中央那只最大的眼睛猛然收缩。

就是现在!

王守仁纵身跃起,双手握紧桃木剑,直刺那颗主眼。

剑锋入眼的瞬间,金光炸开。

“啊——!”鬼市主发出非人的惨叫,百目齐灭,一只只眼球爆裂,流下黑色黏液。它的身体开始崩解,肉块一块块脱落,砸进血池。

王守仁落地踉跄,单膝跪地,喘着粗气。

赢了?

他刚松一口气,就听见头顶传来“嗤”的一声轻笑。

血雾没散。

反而升腾而起,在半空凝聚成一道巨大的蛇影。鳞片漆黑发亮,尾巴一扫,三处文火全灭。

蛇头从穹顶破石而下,冰冷的竖瞳盯着王守仁。

下一秒,蛇身俯冲,鳞片擦过他的脸颊,带着寒意。巨大的躯体缠上他的脖子,越收越紧。

王守仁呼吸一窒,眼前发黑。他想抬手,可左臂刚动,蛇尾甩来,把他整个人拍在地上。

后背撞碎岩石,肋骨处传来锯齿般的钝痛。

他嘴里涌上一股血腥味,强行咽下,舌尖抵住上颚,准备喷血成文。

蛇妖开口了,声音低沉:“王伯安,你以为你在救民?”

王守仁没说话,手指抠住蛇鳞缝隙,指甲翻裂,渗出血。

“你不过是在延缓他们的祭品之期。”蛇妖继续说,“每个月十五,县衙送三十童男下来,父母签字画押,收了银子,心甘情愿。你毁一座阵,我就建十座。你杀一个爪牙,我养一百个傀儡。”

王守仁喉咙咯咯作响,还是挤出一句话:“那你……为什么怕我写文章?”

蛇妖沉默了一瞬。

然后笑了:“因为你写的字,能唤醒人心。而人心一醒,贪欲就藏不住了。”

它收紧脖颈,王守仁双目凸起,桃木剑从手中滑落,半截埋进血泥。

“你师父李清照的琴声能斩妖,你师弟张守拙的笔能破阵,赵寡妇的粥能凝文气……你们这些人,最麻烦的地方,就是总想教别人做人。”

王守仁一只手死死扣住蛇身,另一只手悄悄摸向怀中。

那里还有一张黄纸,沾着药渣和血渍。

他没写完。

只要还有一口气,就能再写一篇。

蛇妖似乎察觉了什么,突然低头,冰冷的蛇吻贴在他耳边:“别挣扎了。你救不了所有人。下一个送来的是三岁女童,名字叫阿芽,家住东街柳树巷。她的娘亲已经收了五两银子,亲手把她交给差役。”

王守仁瞳孔一缩。

“你知道最可笑的是什么吗?”蛇妖轻声说,“她签字的时候,哭着说‘谢谢老爷给活路’。”

王守仁喉头滚动,终于吐出一口血。

血没落地。

在他舌尖凝聚,变成一颗赤红的小珠。

他要用这口心血,写最后一个字。

战。

蛇妖忽然抬头,看向鬼市深处。

那里传来一声极轻的响动。

像是有人踩到了碎骨。

王守仁抓住机会,右手猛扯衣襟,黄纸抽出一半。

蛇妖回头,瞳孔收缩。

王守仁的手指已经沾血,正要落下第一笔。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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