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鬼市阴风卷,精气换黄纸

晨雾还没散尽,山道上的脚印已经干了。王守仁站在断崖边,低头看着泥地里那串湿痕戛然而止的地方。风从崖底吹上来,带着一股铁锈混着香灰的味道。

他蹲下身,指尖擦过地面。泥土裂开细纹,露出底下一层暗红色的粉末。不是血,也不是朱砂,是烧过的纸灰和骨粉掺在一起的东西。

药罐碎片还在掌心,边缘割得皮肤发疼。他没扔,反而把它贴在鼻尖闻了闻。苦味窜进脑子,让他清醒了一瞬。

“克己复礼”四个字的金光早已熄灭,但残留的文气像针一样扎进指尖。顺着这股感应往崖下探去,三丈、五丈、十丈……最后停在一个不断旋转的漩涡点上。

有东西在下面吞吐邪气。

他拔出桃木剑,在地上划出“致中和”三个字。文气渗入石缝,震动传到底层。咔的一声,一块看似天然的岩板翻转下沉,露出向下的石阶。

冷风扑面而来,夹着铜铃轻响。

王守仁把直裰反穿,遮住腰间墨玉牌,一步步走下台阶。

越往下,空气越闷。两侧岩壁开始出现人工凿刻的痕迹,歪歪扭扭写着“童男三十”、“精足可换平安符”之类的字。再往前,一道拱门立在通道尽头,门楣上挂着半截褪色的红布条,写着“癸卯年七月十五第一批”。

拱门后就是鬼市。

灯火昏黄,摊位挨着摊位。有人卖用婴儿鞋缝成的小包,说是辟邪;有人架锅熬汤,锅底堆着几根指骨;最里面一个笼子关着个七八岁的男孩,脖子上套着绳圈,旁边牌子写:“阳寿三十年,现价八两银。”

王守仁没停下,只在眼角扫过这些。他在找源头。

前方第三个摊位前,一名商贩正对着铜镜摆弄什么。镜面映着一个熟睡孩童的脸,那孩子眉心泛白,一缕极淡的白气从鼻尖飘出,被镜子吸进去,流进背面刻的符文中。

黑袍人站在摊后,脸藏在兜帽里。但他抬手时,袖口滑落,露出的手指关节反着弯,指甲又长又窄,像是蛇爪。

王守仁停下脚步。

就在这时,商贩忽然转身,朝他笑了笑:“先生来得正好。十两银,换一夜平安,要不要买?”

他说着,递出一张泛黄的纸页。纸上沾着暗红斑点,字迹残缺——正是《论语》中“学而时习之”的下半段。

王守仁没接。

“《论语》说‘仁者爱人’。”他说,“你们拿圣贤书做幌子,抽孩子魂魄,还谈什么平安?”

商贩笑容不变:“世道乱了,规矩也得变。我们这是替百姓消灾,他们自愿献出来的。”

“谁给你的权?”

“县衙。”黑袍人从阴影里走出来,声音嘶哑,“每月十五,送三十童男到后山洞口。名单上有名字,父母按了手印。官府都认的事,你一个流放犯,管得着吗?”

王守仁盯着他。那双眼睛绿得不正常,瞳孔竖着,像蛇。

他右手慢慢移向腰间,握住墨玉牌。

“知行合一。”他低声说。

金光炸起。

墨玉牌离体飞出,撞在铜镜上。“知行”二字烙进镜面,发出刺耳的裂响。镜身炸开蛛网状裂痕,那一缕白气猛地挣脱束缚,冲天而起,顺着岩缝钻出去。

其他几面靠墙摆放的铜镜同时震颤,每面镜子里都喷出一缕白气。几十道光柱汇聚,短暂照亮整个鬼市。

黑袍人怒吼一声扑来,速度快得带起一阵风。王守仁侧身避过,反手将桃木剑横在胸前。剑尖点地,口中念出《大学》首句:“大学之道,在明明德!”

文气化刃,扫过对方胸口。黑袍撕裂,一条布满鳞片的尾巴甩了出来,抽在石墙上,碎石四溅。

“你毁不了这个局!”黑袍人退后两步,靠着石壁喘息,“你以为这只是我们在作恶?告诉你,第一个送来孩子的,就是县太爷家的远亲!他们不要命根子,只要富贵长久。你杀得了我,杀不尽人心贪欲!”

王守仁没说话。

他弯腰捡起那张带血的《论语》残页,轻轻折好,塞进怀里。

然后他走向那个关孩子的笼子。

锁是铁打的,上面刻着符咒。他伸手摸了摸,符文微烫,是活阵。

“钥匙在哪?”他问。

黑袍人冷笑:“杀了我,阵就破了。”

王守仁回头看他一眼,迈步走过去。

对方龇牙,指甲暴长,做出扑击姿态。可就在他跃起的瞬间,王守仁左手已掏出药罐残片,划破掌心,鲜血滴落在地。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他喝道。

血迹瞬间燃起金焰,顺着地面蔓延,缠住黑袍人双脚。那人挣扎,却被文气锁住经脉,动弹不得。

王守仁走到他面前,抬起桃木剑,剑尖抵住咽喉。

“县衙名单存放在哪?”

“你就算拿到名单也没用。”黑袍人喘着气,“那些父母都收了钱,签字画押。你敢说他们是共犯?你敢动官府?”

“民为邦本。”王守仁声音不高,“你们以人为牲,连畜生都不如。”

他手腕一压,文气灌入剑身。黑袍人全身剧震,像被钉在墙上,连手指都无法弯曲。

“最后一次问你。”王守仁盯着他,“名单在哪?”

黑袍人咧嘴笑了,嘴角裂到耳根:“在……县衙后库的紫檀匣子里。你要去找?那你得先过十八道关卡,还得面对三百个拿了赏银的差役。你一个人,走得进去吗?”

王守仁沉默片刻,收回桃木剑。

他转身走向笼子,举起墨玉牌贴在锁上。“知行合一”四字再次浮现,金光灼烧符文。锁“啪”地一声弹开。

孩子缩在角落,睁着眼,一句话不说。

王守仁蹲下身:“你叫什么名字?”

孩子嘴唇动了动,没声音。

“你家在哪?”

“东……槐……村。”孩子终于挤出几个字。

王守仁点头。那是离龙场驿最近的村子,全村不到两百人。

他脱下外衣裹住孩子,抱起来。

身后,黑袍人还在笑:“你以为救了一个就够?明天还有三十个要送来!你守得住吗?你能守几天?”

王守仁没回头。

他抱着孩子往出口走,脚步稳定。

快到石阶时,他停下,从怀中取出那张染血的《论语》残页,撕成两半,一半塞进孩子衣领里护着心口,另一半用力拍在墙上。

纸片贴在岩壁上,微微发光。

这是记号,也是证据。

他踏上第一级台阶。

背后传来黑袍人的喊声:“王守仁!你要是敢动县衙,他们就会杀更多孩子!你救一个,他们就杀十个!你选哪一个?”

王守仁的脚步顿了一下。

他没有回答。

只是继续往上走。

石阶尽头透出微光,风吹进来,带着外面山林的气息。

他抱着孩子,身影消失在通道口。

而在鬼市深处,另一道石门缓缓开启,里面传出低沉的诵经声,像是有人在读《孝经》,又像是在念招魂咒。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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