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夜宿破庙惊,百姓眼泛绿

马蹄踩在碎石上发出咯吱声,王守仁勒住缰绳,抬头看着眼前歪斜的庙门。门板半塌,上面挂着九颗人头,脸上涂着白粉,嘴红得刺眼。每颗头的眼眶里都插着一支毛笔,笔尖还在滴血。

老驿卒举着火把,手抖得厉害。他想说话,喉咙动了动,只发出一声闷响。

“别出声。”王守仁低声道,右手按在桃木剑柄上,“进屋前先看风向。”

风从破庙门缝钻出来,带着一股腐味。他皱眉,从怀里掏出药罐,轻轻晃了晃,里面还剩小半罐药汁。这药喝下去压不住寒症,但泼出去能镇邪。

两人牵马绕到侧墙,找到一处没塌的窗洞。王守仁翻身进去,脚刚落地,就听见头顶“啪”地一声,一根干枯的发丝断了,掉在他肩上。

他没甩,只是盯着那根头发。太长,不像男人的,也不是死人留下的——是活人最近才挂上去的。

老驿卒跟着跳进来,差点绊倒。他扶着墙喘气,哆嗦着手去掏干艾草:“冷……太冷了,烧点艾能驱湿气。”

“放下。”王守仁一把抓住他手腕,“这地方烧不得明火。”

老驿卒愣住,眼神有点散。他张了张嘴,像是要争辩,可话没出口,整个人突然僵了一下,脖子微微歪了歪,好像听见了什么声音。

王守仁立刻察觉不对。他松开手,迅速扫视庙内:供桌翻倒,香炉碎裂,地上有拖拽痕迹。墙角堆着几件破衣裳,其中一件沾着泥,像是刚被人脱下不久。

他蹲下身,摸了摸地面。土是湿的,但不是雨水浸的——是汗,大量出汗后留下的印子。

外面传来脚步声。

很轻,七个人,步伐一致,像排练过一样。

王守仁站起身,退到门后,示意老驿卒躲到供桌底下。他自己则将药罐贴身收好,抽出桃木剑,横在胸前。

门被推开了。

七个村民走进来,男女都有,年纪从三十到五十不等。他们走路姿势僵硬,眼睛泛着幽绿光,像夜里反光的猫瞳。最前面那个壮汉指甲乌黑,足足长出三寸,垂下来几乎碰到地面。

但他们嘴里念着书。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声音整齐,像学堂里背书的孩子。

王守仁没动。他知道这不是妖物化形,妖不会念《三字经》。这是人,被什么东西控制了,还在用最后一点意识抵抗。

那壮汉忽然停下,转头看向王守仁藏身的方向。

其他人也跟着停步,齐刷刷扭头,绿眼直勾勾盯着门后。

“苟不教,性乃迁……”他们继续念,脚步慢慢往前挪。

王守仁屏住呼吸。他不能杀这些人,他们是百姓,是种地的、养孩子的普通人。可要是不出手,等他们扑上来,自己未必能全身而退。

就在对方抬手的一瞬,他猛地闪出,左手拔出药罐,朝地上狠狠一摔!

青瓷碎裂,药汁四溅。碎片嵌进泥土,竟自发浮现出四个字——**克己复礼**。

金光一闪,扩散开来。

村民们动作顿住,绿光剧烈闪烁。有人开始抽搐,有人跪倒在地,指甲噼里啪啦断落,像是被无形的力量硬生生削回去。

只有那壮汉还站着。

他双手掐住自己喉咙,脸涨成紫红色,眼球凸起,嘴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像是在拼命阻止自己动手。

王守仁快步上前,单膝跪地,一手扶住他肩膀,另一只手按在他心口。

“你还记得‘人之初’吗?”他问。

壮汉喉咙滚动,嘴唇颤抖,眼里绿光和一丝清明来回交替。

“性……”他挤出一个字,脖子上的青筋暴起。

“本……”第二个字更艰难,口水顺着嘴角流下。

“善……”最后一个字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血沫。

话音落下,他双眼一翻,昏了过去。

其他六人也相继倒地,绿光消退,脸色恢复正常。有人身上还穿着补丁棉袄,怀里揣着半块粗饼;有个女人手指上缠着布条,显然是干活时割伤的。

王守仁喘了口气,肋骨处传来一阵钝痛。他靠在墙上,掏出剩下的药渣塞进嘴里,干咽下去。

老驿卒从桌子底下爬出来,脸色发白。“他们……怎么会这样?”

“有人拿童蒙书炼阵。”王守仁盯着地上那串“克己复礼”的碎片,“《三字经》是启蒙读物,人心最纯的时候背的。现在却用来控人,让良知和邪念打架。”

他站起身,走到壮汉身边,翻看他手掌。茧子厚,长期握锄头的痕迹。又检查他鞋底,沾着红泥,来自村外东坡的地。

“他们是附近村子的,被抓来试阵。”王守仁低声说,“这庙不是终点,是中转站。有人把他们送来,施术,再放出去当探子或打手。”

老驿卒听得发抖。“那……我们怎么办?”

“等。”王守仁坐到门槛上,手里攥着半截桃木剑,“他们能来一次,就能来第二次。幕后的人一定想知道阵法成不成。”

他抬头看天。云层压得很低,月亮被遮住,山林一片漆黑。

庙外,风吹动枯草,沙沙作响。

不知过了多久,老驿卒靠墙睡着了,火把快要熄灭。

王守仁仍睁着眼。他总觉得哪里不对。

这些村民为什么偏偏念《三字经》?

为什么指甲变黑却还能保持理智?

为什么那个壮汉拼死说出“性本善”?

他低头看药罐碎片,金光已经暗淡,但那四个字还在。

“克己复礼……”他喃喃道,“不是压制妖气,是唤醒本心。”

正想着,地上一具昏迷的村民忽然动了下手。

王守仁立刻警觉,凑近去看。

那人眼皮颤动,嘴唇微张,吐出几个字:

“后山……蛇……吃孩子……”

话没说完,他又沉了下去。

王守仁猛地站起身。后山!就是老驿卒说的崖底方向。那里有蛇蜕,有血引花,还有埋着文骨的旧囚坑。

他转身走向门口,刚迈出一步,忽然停住。

门外的地上,有一串湿脚印。

不是从外面进来的,是从庙里延伸出去的。

七个人进来,八串脚印。

有人醒了,自己走出去了。

王守仁冲到门边,借着残火望去。脚印通向树林深处,尽头消失在一块巨石后面。

他抓起桃木剑就要追,却又停下。

不能走。

屋里还有六个昏迷的百姓,老驿卒神志不清,要是他再出事,没人能照应这些人。

他咬牙,回身从壮汉腰间解下布带,撕成条,绑在庙门两边的柱子上。又捡起两片药罐碎片,插在门前土里,摆成“八”字形。

这是记号,也是警示。只要有人再靠近,文气会自动触发震荡。

做完这些,他坐回门槛,盯着那行脚印。

天快亮了。

林子里静得可怕。

突然,远处传来一声闷响,像是石头滚落山崖。

紧接着,一股腥风顺着山道吹了过来。

王守仁握紧桃木剑,缓缓站起。

他看见,在晨雾升起的地方,那行脚印的尽头,慢慢走出一个人影。

光着脚,浑身湿透,正是刚才昏过去的壮汉。

但他眼睛又变成了绿色。

手里抱着一块石头,一步步朝破庙走来。

嘴角咧开,露出森白的牙。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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