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过去的碎片

月光下的那次闲聊，像一把钥匙，悄无声息地打开了一扇通往彼此内心更深处的大门。虽然门后的风景依旧朦胧，但至少，铃兔感觉到那堵无形的冰墙，似乎透进了一丝微弱的光亮。

她开始更加大胆地（当然，是在她自以为的“大胆”范围内）观察库赞，不再仅仅局限于他表面的慵懒和偶尔的温柔，而是尝试去捕捉那些更深层的、或许连他自己都未曾在意的东西。

机会出现在一个平淡无奇的下午。

战国大概是终于忍无可忍，派了几名文职士兵，强行“帮助”库赞整理他那早已堆积如山、几乎要淹没沙发的文件和杂物。美其名曰“改善办公环境，提升海军形象”。

库赞对此不置可否，依旧窝在沙发里，眼罩拉下，任由那些士兵在他办公室里小心翼翼地穿梭忙碌，将一摞摞过期文件、陈旧书籍和一些不知名的杂物分类、清理。

铃兔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安静地坐在角落，避免碍事。她的目光好奇地跟随着士兵们的动作，看着那些尘封的物件重见天日。

在一个几乎被遗忘的角落书架底层，一名士兵搬动一个沉重的木箱时，不小心失手将箱子打翻了。

“哗啦——”

箱子里的东西散落一地，并非文件，而是一些看起来很有年头的私人物品：几枚造型奇特、来自不同岛屿的贝壳和海螺；一把木质玩具小刀，做工粗糙，像是孩子的手笔；一本封面磨损、页角卷起的旧书；还有几张边缘已经泛黄、甚至有些模糊的旧照片。

士兵吓了一跳，连忙道歉并蹲下身收拾。

一直处于“待机”状态的库赞，似乎被这声响惊动，缓缓拉起了眼罩，目光投向那堆散落的物品。他的眼神依旧懒散，但在掠过某些东西时，似乎有极其细微的波动。

铃兔的心跳莫名加快了一些。那些……是库赞先生过去的东西吗？

她忍不住偷偷伸长脖子，想看得更清楚些。

士兵将收拾好的物品重新放回箱子，正准备合上盖子，库赞却突然开口了，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把那本书……还有照片，拿过来。”

士兵愣了一下，赶紧照做，将一本旧书和那几张泛黄的照片恭敬地递到库赞面前。

库赞接过，随意地翻看了一下那本旧书。书的封面上印着模糊的字迹，似乎是一本关于“正义”与“秩序”的哲学论著，书页间夹着几片早已干枯压平的树叶书签。

他只看了一眼，便合上书放在一边，然后拿起了那几张照片。

铃兔屏住呼吸，紧张又期待地看着他。她会看到什么样的过去呢？是年轻时的库赞吗？

库赞的手指拂过照片表面，动作很轻。他沉默地看着，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周身那股懒散的气息似乎收敛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沉静的怀念。

他看了一会儿，将其中一张照片递向了铃兔的方向。

“要看吗？”他的语气很平淡，仿佛只是递过来一张无关紧要的纸片。

铃兔受宠若惊，几乎是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小步跑过去，双手小心翼翼地接过那张照片，仿佛那是什么易碎的珍宝。

照片已经泛黄，但影像还算清晰。上面是三个勾肩搭背、笑容灿烂的年轻人，都穿着海军的制服，背景似乎是一个热闹的城镇街道。

中间那个身材最高大、笑得最傻气的，有一头熟悉的蓬松卷发和略显青涩但依旧英俊的脸庞——正是年轻时的库赞！他看起来比现在阳光许多，眼神里充满了未经世事的张扬和活力。

他左边是一个戴着滑稽斑点帽、咧着大嘴、笑容极具感染力的男人。右边则是一个留着爆炸头、表情看起来有点严肃、但嘴角也带着笑意的壮实男人。

三个年轻人，三种不同的气质，却通过勾肩搭背的亲密姿态和脸上毫无阴霾的笑容，展现出一种牢不可破的友谊和青春的炽热。

铃兔看得有些呆了。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库赞先生……如此……明亮，如此……快乐。和她所熟悉的那个慵懒、冰冷、仿佛对一切都提不起劲的男人，简直判若两人。

“他们……”铃兔忍不住小声问。

“啊……”库赞的目光也落在照片上，声音低沉了些，带着一丝遥远的回忆感，“是萨乌罗和波鲁萨利诺……很多年前的事了。”

萨乌罗？波鲁萨利诺？（黄猿？）铃兔努力在记忆中搜索这些名字。波鲁萨利诺她知道，是另一位大将黄猿，但照片上这个阳光的年轻人和现在那个总是说着“好可怕哦”的猥琐大叔……差距也太大了！而萨乌罗……这个名字似乎有点耳熟，但一时想不起来。

“那时候……很热闹。”库赞难得地多说了几个字，但语气里听不出太多情绪，只有一种事过境迁的平淡，“萨乌罗那家伙，嗓门很大，总是吵得人头疼……波鲁萨利诺……那时候还没这么懒散。”

他的描述很简单，但铃兔却能从中感受到那段时光的美好。那是属于库赞的、她从未见过的过去。

“后来呢？”她忍不住追问，想知道是什么让照片上那个阳光的青年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库赞沉默了片刻，将目光从照片上移开，重新望向窗外，恢复了那副懒洋洋的神态。

“啊啦啦……后来啊……”他打了个哈欠，语气变得模糊起来，“后来就各自走各自的路了。萨乌罗……出了点事。波鲁萨利诺……变成了现在这样。”

他没有详细说明“出了点事”是什么事，但铃兔能感觉到，那绝对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空气中似乎弥漫开一丝淡淡的、冰冷的伤感。

他没有再说话，将照片从铃兔手中抽走，和其他东西一起随手放回了箱子里，仿佛刚才那段短暂的回忆只是午后一个无关紧要的插曲。

“收拾完就出去吧。”他对还在忙碌的士兵们吩咐道，然后重新拉下眼罩，回到了他的“午睡”状态。

办公室很快恢复了安静，杂物被清理走，空间似乎宽敞了一些。

但铃兔的心情却久久无法平静。

她看着沙发上那个仿佛隔绝了世界的男人，脑海里不断回放着那张泛黄照片上的灿烂笑容。

过去的碎片，如同拼图的一角，让她窥见了冰山之下那庞大阴影的一小部分。那里曾经有过阳光、友谊和炽热的青春，但也埋藏着不为人知的变故和失去。

这份认知，并没有让她感到害怕，反而让她对库赞产生了一种更深的理解和……难以言喻的心疼。

他并非生来就是如此冰冷和懒散。

是时光和经历，将他打磨成了现在的模样。

而她所感受到的那些细微的温柔，或许正是从那片冰封的过去中，顽强渗透出来的、未曾完全熄灭的余温。

关于过去的碎片，拼凑不出完整的真相。

却让铃兔更加确定，自己想要靠近的，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那份悄然滋生的情愫，在了解了这片破碎的过往后，变得更加坚定，也更加柔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