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兔的 nightmares
窥见库赞过去的一角,如同在铃兔心中投入了一颗沉重的石子。那张泛黄照片上阳光灿烂的青年与眼前慵懒冰冷的男人形成的鲜明对比,以及那句轻描淡写却暗含伤感的“后来就各自走各自的路了”,都在她脑海里反复盘旋。
白天尚能通过忙碌(哪怕是帮倒忙)或待在库赞身边来分散注意力,但到了夜晚,独自躺在临时宿舍的小床上时,那些潜藏的不安、对未知过去的想象、以及自身处境的迷茫,便如同黑暗中滋生的藤蔓,缠绕上来,化作了光怪陆离的噩梦。
梦境通常是混乱而压抑的。
有时,她会梦见自己独自一人在无边无际的冰原上奔跑,身后是吞噬一切的黑暗和模糊可怕的低语,无论她怎么跑,都找不到出口,彻骨的寒冷几乎要将她冻僵。她大声呼喊库赞的名字,却看到他的背影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风雪中。
有时,梦境会变得更加具体和可怕。她会梦见那张照片上的场景扭曲变形,城镇陷入火海,那个叫萨乌罗的巨人大笑着,身影却在烈火中逐渐消散,而年轻的库赞站在一旁,脸上不再是笑容,而是她从未见过的、混合着痛苦和绝望的冰冷。她想冲过去,却被无形的墙壁挡住。
更让她恐惧的是,偶尔,那个在报纸上看到的、与她家传腕饰一模一样的图案会出现在梦中,发出诡异的光芒,将她拖入一个充满迷雾和低语的空间,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窥视着她,质问她的来历……
“不……不要……库赞先生……救救我……”
低低的、带着哭腔的呓语在寂静的夜晚响起。
铃兔猛地从噩梦中惊醒,一下子坐起身,额头上布满冷汗,心脏狂跳得如同要炸开。黑暗中,她急促地喘息着,好一会儿才确认自己还在安全的宿舍里,窗外是马林梵多宁静的夜色。
但噩梦带来的恐惧和孤独感并未立刻消散,反而如同冰冷的潮水般将她淹没。她抱紧膝盖,将脸埋进去,身体因为后怕而微微发抖。偌大的房间空无一人,只有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户洒在地板上。
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脆弱和渴望。渴望听到那个懒洋洋的声音,感受到那份冰冷的、却令人安心的存在。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变得无比强烈。
她鬼使神差地下了床,赤着脚,像一缕游魂般悄无声息地溜出了宿舍,凭着记忆走向库赞的办公室。她知道这很冒昧,很可能会打扰他休息,甚至惹他生气,但此刻,对噩梦的恐惧压倒了一切理智。
办公室的门没有锁(库赞似乎从来懒得锁门)。她轻轻推开一条缝隙,里面一片漆黑,只有均匀的呼吸声从沙发方向传来。
她犹豫地站在门口,进退两难。
就在这时,沙发那边传来了动静。库赞低沉而带着睡意的声音响起,在黑暗中格外清晰:
“怎么了?”
他居然醒着?或者,是被她吵醒了?
铃兔吓得浑身一僵,心脏几乎停止跳动。她像个做错事被抓住的孩子,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声音细若蚊蚋,带着未散的惊恐和哽咽:“对、对不起……库赞先生……我、我做噩梦了……吵到您了……”
黑暗中沉默了片刻。
然后,是布料摩擦的声音。库赞似乎坐了起来。
“啊啦啦……”他发出了惯常的、带着困倦的叹息,“又是噩梦?”
这个“又”字,让铃兔意识到,或许她之前的梦呓,他并非全然不知。
“过……过来。”他的声音听起来依旧没什么精神,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铃兔犹豫了一下,还是摸索着,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她能看到库赞坐在沙发上,眼罩推到了额头上,正看着她。
当她走近时,库赞忽然伸出手,冰冷的手指轻轻碰了碰她的额头,触碰到那一层冰凉的冷汗。
他的动作很突然,也很自然,仿佛只是确认一下温度。
铃兔却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接触而浑身一颤,仿佛一道微弱的电流划过。
“去那边躺着。”库赞收回手,用下巴示意了一下办公室另一侧那张用于临时休息的、还算宽敞的长沙发,“天亮还早。”
他的意思是……让她在这里睡?
铃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怔怔地看着他,在月光下,他的表情模糊不清,但似乎并没有不耐烦或生气。
“可是……”
“不想做噩梦就乖乖睡觉。”库赞打断她的话,语气懒散,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我在这里。”
——我在这里。
简单的四个字,如同拥有魔力,瞬间击溃了铃兔心中所有的恐惧和不安。
她不再犹豫,听话地走到那张长沙发边,蜷缩着躺了下来。沙发上有库赞平时搭着的大衣,散发着那股熟悉的、冰冷又令人安心的气息。
她拉过大衣的一角盖在身上,偷偷看向库赞的方向。
他已经重新躺了回去,眼罩也拉了下来,似乎准备继续睡觉。
办公室再次陷入了黑暗和寂静。
但这一次,铃兔不再感到害怕和孤独。
她能清晰地听到不远处另一个人的呼吸声,平稳而绵长。知道那个强大无比的存在就在咫尺之遥,守护着这片空间的安宁。
噩梦带来的寒意被逐渐驱散,一种深沉的安全感和困意席卷而来。
她闭上眼睛,听着那规律的呼吸声,仿佛听着世界上最有效的安眠曲。
这一次,她没有再做噩梦。
一夜无梦到天明。
当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时,铃兔醒来,发现身上好好地盖着那件大衣,而库赞已经不在沙发上了,大概又去了哪里打盹或者被战国叫走了。
但她知道,昨夜的一切不是梦。
他知道了她的恐惧。
他允许她靠近。
他用最简单的方式,驱散了她的噩梦。
铃兔抱着还残留着他气息的大衣,将脸埋进去,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nightmares 或许还会来袭。
但只要知道,他可以成为她的守护,那么,再深的黑夜,似乎也不再那么可怕了。
而那份依赖与情愫,在共同度过这个夜晚后,变得更加根深蒂固,无法动摇。





